贾母捂着胸口,听得心惊肉跳,眼眶也不由湿了,对林如海道:甄家与咱们家多少年的交情了,若是不管不顾,不免叫人齿冷,咱们家在贵人跟前说不上话,你得皇上看重,若有机会,该替甄家说句话才是。
林如海便知道贾母叫他来是为着这个,但于公,甄家恶行滔天,罪不可赦,他并不想替这样的人求情,于私,他和甄家并没什么交情,凭什么替他们考虑?
林如海道:不是我不帮,只是皇上正在盛怒之中,每每想到江南枉死的数万百姓便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将甄家一家碎尸万段,此时求情不仅没用,反而会触怒皇上。倒不如等皇上气消了再慢慢求情,说不定更好一些。
林如海心说皇上会消气才怪,只怕不论什么时候想起甄家都要恨得牙根疼。
贾母不知道这一层,但她也不是傻的,想也知道甄家犯了这样的事,皇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到时候甄家已经归于尘土,便是求得皇上原谅又能如何?到底帮不上贾家了。
贾母不甘心,想了想道:叫黛玉请六王爷出面一试吧,听说六王爷极得皇上宠爱,他说话应是有用的。
林如海惊讶地看着贾母,这回是真有些恼怒了。
这话像样子吗?
他是贾家的女婿,贾母有事支使他也就罢了,怎的连外孙女婿都不放过?胤祚身份又特殊,林如海是正经岳丈,尚且不敢轻易麻烦胤祚,怎的贾母就这般理所当然?
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最多麻烦些,叫胤祚出手也无妨,但甄家之事是随便能管的吗?
胤祚是受宠,那是因为他谨慎!
这么些年他瞧着玩世不恭,其实不该插手的事一样都没插手,但要管了甄家的事,其他皇子怎么看他?太子怎么看他?皇上又怎么看他?
知道的说他是为了帮六福晋的外祖母一家,不知道的会不会以为他和甄家勾结?更甚者怀疑他也意图染指皇位?
这可是要命的!
林如海不知道贾母是不懂,还是只想着贾家的荣耀而不管不顾,只板着脸冷声道:岳母大人慎言!六王爷是黛玉的夫君,但更是大清王爷,他公正廉明,决不会纵容奸佞!
贾母皱眉,瞧着有些不满。
林如海这才一叹,又低声劝道:不是我推辞,只是此事岳母大人最好不要插手。皇上震怒,处置了甄家尤嫌不够,这会儿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谁撞上去都得头破血流,朝中诸臣如此,权贵世家也是如此,您难道要贾家和甄家一起陪葬吗?
贾母脸一僵,这才想起来这件事里贾家也不算清白,甄家所犯大罪之一便是挑拨皇子斗争,这事贾家是有份参与的。此时皇上不提,未必是不知道,也可能是顾不上,若是贸然出头惹怒了皇上,便是不被抄家流放,捋了爵位也够贾家受的了。
贾母沉默很久,终是一叹:罢了,到底是贾家无能,帮不上忙。
林如海也不宽慰,只拱手道:还有一句话敬告岳母,这些日子甄家必定四处求告,为保险计,最好不要再与其接触了。先保全了自己,日后才能帮上忙啊。
贾母点头:知道了。
话已说尽,林如海便告辞了。贾母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到底不如从前,就连女婿也和咱们离心了。
鸳鸯笑道:老祖宗说哪里的话,奴婢瞧着姑爷很是用心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替咱们考虑好了,您只管放下心好生享福就是了,怪道人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贾母点了点她:你这张嘴啊!
鸳鸯轻轻拍了拍嘴:看奴婢这张嘴!老祖宗心里明镜儿似的,哪就要奴婢多嘴了?可见还是历练得少,知道点东西就藏不住,忍不住捧出来卖弄卖弄,倒叫老祖宗见笑了,还得您多教教奴婢呢。
贾母被逗得直笑,只道:行了行了,就你嘴巧。你去告诉探春丫头一声,就说我病了,这些日子不见客,让她也照看家里仔细些,别疏漏了。
鸳鸯福身应是,伺候贾母躺下歇息了,叫小丫鬟支应着,自己则去找探春。这里头的故事还要和探春说一说,叫她心里有数,也好知道怎么办。
鸳鸯走了,贾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不由想起林如海。
她知道,林如海还是和贾家离心了的,打从黛玉离了贾家那时候开始吧。
黛玉走时嘴上说得好,只道为着林如海回京之事提前回去打点,但贾母知道她是介意王氏的算计。这事也不怪黛玉,是王氏行事没有分寸,竟然试图坏黛玉名声,迫使黛玉和宝玉定亲,换成谁都要心存芥蒂,只是她已经多番示好,林如海和黛玉只当不见,贾母心里不免恼怒,又觉得悲哀。
女婿和外孙女,一个是从一品工部尚书,一个是郡王妃,本该是鼎鼎有力的靠山,凭着这关系叫贾家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偏偏王氏作死,愣是把人推远了!
想起王氏,贾母焉能不恨?
贾母恨王夫人,王夫人也气呢,探春得了贾母的信,自是要好生管着府里上下的,只是旁人也就罢了,王夫人却不大高兴。
不能任意进出,也不许随意见客,三姑娘,你这是管家呢,还是管犯人呢?说话的是周瑞家的,她是王夫人的心腹,王夫人口蜜腹剑,常年端着副菩萨样,自然不会出面为难探春,这样不中听的话就得心腹来说,她脸上笑呵呵,话却不客气,纵然姑娘如今得脸,太太也是您的嫡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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