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了。”他抬脚踢开脚边的石头,更多的脏话正要说出口,蓦地,江燃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朝他们一瞥。
天黑,又隔着重重雨幕,他脸上的表情其实看不清楚。
但那双眼睛好黑,好亮,带了几分凶狠的野性。
不像是一个高中生的眼神。
花衬衫一个哆嗦,后面的话不知怎么就咽了下去。
江燃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已经被淋得不知还能不能开机的手机,递给姜知宜,语气很柔很缓:“收好。”
姜知宜愣愣地接过,江燃抬起下颌点点不远处一块巨石:“去那里等我,我不叫你不准回头,听见了么?”
姜知宜手指攥住他的衣襟,心里觉得害怕:“你要去做什么?”
江燃俯身,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和他们讲讲道理,怕什么?”
姜知宜面对着石头而立,天太黑了,雨帘又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其实从她的位置,根本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连他们的说话声都被哗啦啦的雨声尽数吞没。
姜知宜蹲在石头旁,小心翼翼将江燃的手机护在怀里,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恐惧,但慌张与恐惧包裹之下的,却是没来由的安心。
江燃会来救她。
江燃会把她从这场混沌而爆裂的大雨中带走。
遮天蔽月的大雨,掩盖住了他们的说话声,却没能掩盖住一阵又一阵的呼痛声。
姜知宜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想过去帮帮他,但又清楚自己过去只会是累赘。
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着,不知过了多久,江燃才慢慢朝这边走来。
脚步比先前沉重了些,他身上的皂角气息已经被海水的气味吞没。
但他低头看着她时的表情还是很干净,眉眼带了点笑,沉声问:“我的手机,护好了吗?”
“不、不知道呀。”
姜知宜仰头看着他,眼泪混着雨水一起往下掉,江燃弯腰捞起她,说:“手机淋坏了你就完了。”
姜知宜哽咽着,低低说了句:“哦。”
江燃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们这边距离民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两人最终还是没有立马回民宿,而是在路边一个废弃的乌篷船里休息下来。
乌篷船显然已经废弃很久,经过雨水的洗刷,灰尘的气味与海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姜知宜抱着膝盖坐在船里,看到江燃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用力拧了把水,才又重新套在身上。
船舱里比外面还要黑,姜知宜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动作,闻见他的气息。
她太冷了,先前还有一口气吊着,这会儿安全了,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
她后背倚着一块木头块,嗓音很软很细弱地唤他:“江燃。”
她说:“你受伤了吗?”
她闻到了血的气味。
那群人会放走他们,不让江燃吃点亏,他们是不肯罢休的。
江燃头枕在手臂上,身子往后仰。
“嗯。”
却没否认。
姜知宜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疼不疼啊?”她问。
“疼。”
这次江燃回答得更快。
姜知宜沉默片刻,又听江燃问:“怎么,以为我会否认?”
姜知宜在黑暗里无声地眨着眼睛,江燃说:“所以呢,疼又怎么样,你能治?”
这人仿佛有双面人格,前一秒还对你温柔至极,后一秒又将你推到天堑的另一边去。
姜知宜已经摸清他的性格,没被激退,反而顺着他的话认真道:“我理科不好,当不了医生的。”
江燃头偏向另一边,低嗤了声,须臾,想到什么,手伸进口袋里,没两秒,摸出一枚黑色袋子包装的巧克力来。
他摊开手,递到姜知宜面前。
姜知宜觉得自己眼皮都变得沉重了,她迷迷糊糊问:“什么?”
“巧克力。”
“哦。”
江燃说:“听你同桌说,你晚上还没吃饭?”
“唔。”本来准备去吃饭的,正好碰见程青青肚子痛,就耽搁下来了。
谁知道会突然遇见暴雨。
江燃语气里带着嘲弄:“嗯,乐于助人。”
姜知宜剥巧克力的袋子,剥了半天也没剥开,手完全使不上劲。
她垂着眼,可能因为身体实在太难受了,讲话也不再经过大脑。
“你不也是吗?”她恹恹地说道。
江燃神色一顿。
姜知宜说:“这么大的雨,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姜知宜转过头,在黑暗里看着他的侧脸。
“闲的。”半晌,江燃说,“我这人,就喜欢冒点险。”
“哦。”姜知宜的声音更小了,手指还在孜孜不倦地抠着巧克力的袋子。
外面风雨如晦。
船舱里只有巧克力包装纸带哗哗的细小声响。
江燃看不下去了,探手过来夺过了她手里的包装袋,三下五除二地拆开,递到她唇边。
姜知宜茫然地转头看他。
江燃语气很沉:“张嘴。”
“哦。”姜知宜讷讷地张开嘴,巧克力被咬进嘴里,她的嘴唇不经意抿住了他未来得及撤开的指尖。
少年动作一僵,很快地收回来,黑暗里耳尖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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