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芥川对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繁密的眼睫投下的阴翳叠在柔软的卧蚕上,使原本就圆圆鼓鼓的卧蚕更加立体了,像米黄色的帷幔上流转着明亮温暖的阳光一般娴静纤美,堪称可爱。
恶心……
芥川那张瓷白的脸蛋终于有了些血色,形状优秀的唇瓣一翕一合,微笑的时候艳艳有光,红唇翳下悄露白牙,如玫瑰噙雪。真的很漂亮。很漂亮。太宰治在这之前从未见过芥川这种模样。
恶心……
芥川还在与魔人沉醉于对视这一感情传递活动。他用那双太宰治最爱的黑眼睛将美好的目光投往另一个男人的瞳眸里。仿佛这个目光能活过来似的,芥川那鸦翅一般的眼睫毛上,灯光正力道适当速度和中地摇颠游曳,形成的筛状光网还涓湲着玻璃窗上映来的斑驳反光。看上去就好像芥川龙之介要保持着这种目光,背光逆行,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同飞向那些旁人所不知的记忆,飞向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极地,去寻找如水母如仙灵一样自由又浪漫的爱情了。
好美。好恶心。好美。好恶心。为什么这种时候的芥川不是属于他的呢?这本来就是他拥有的东西不是吗?怎么可以这么美丽。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恶心到这种程度啊。想把芥川从头到脚都打包然后一鼓气带走。
分明吸进的是刚才呼出的气,此刻的太宰治却觉得,自己吸进的全都是流感频发的季节里特有的各种堵塞呼吸道的颗粒。这使得他呼吸困难,头脑昏眩,心脏绞动着疼痛的缠绵,凌迟的爱意,与苦涩的思念。
等太宰治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摸上了枪。潜意识告诉自己,他刚才真的好想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背后一枪射死,然后再朝尸体也射几枪,直到子弹全部用光为止。至于芥川的反应就不用管了,只要陀思妥耶夫斯基死了就万事完美了,接下来只需要把无法行走的芥川打包带走就行。但他终究也只是这么想一想,不能真的这么做。于是太宰治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把放在枪上的手缩了回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着芥川说了什么,然后便与芥川分别了。芥川的身影没入店门外的街道。太宰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街道传来一声轰隆,远远看去似乎是有车辆突然爆炸了,但随后围观的人群掩盖住了他的了视野,无法看得真切,只能看见那不断往天心高处攀爬的黑烟。太宰治马上拿出手机按下了重播键。果然,森鸥外没有接。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定对森鸥外下手了。于是他凭着记忆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跟了上去。他能想到的最好藏身之处,是这个方向尽头拐弯后的一条死胡同,那里是不少地痞流/氓的藏身之处,一向被人们尽力规避着,生怕进去后就被哪个小混混抓着折辱一顿。
不出意外的,他在巷内入口不远处发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帽子。这顶帽子应该被芥川戴过不少次吧?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把刚才收回去了的枪拿出来,对着一顶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复的哥萨克帽射光了所有的子弹,好像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一般,最后又把这顶帽子丢进了乞丐总爱翻的垃圾桶里面。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早便演练过一般,进行得干净利落。剩下的只有垃圾桶里帽子身上那几个卖相寒碜的窟窿,以及空空如也的枪口里缓缓溢出的硝烟。
“你在找你的帽子吗?”太宰治走进巷内更深的地方,看着正在那里翻自己衣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主动开口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瞥了他一眼,好似反应慢了半拍一样,先是别过头懒得看他,后来又猛地转回来,露出一副哦是你啊的表情。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上浮现出了可称得意的表情。
“怎么了?你的表情很难看。”
“因为你没有礼貌。”太宰治回答说。
“我不想。”
“你觉得你是谁,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关于我是谁,我很难对你解释清楚。”他手托下巴做思忖状,“但可以确定的是,我的回答一定是会引来你的仇恨心的那一种。”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太宰治又重新把那种连眼睛都眯成月牙缝的笑容挂上脸庞。
“怎么能这么心虚呢,先生?你自己也明知,你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归属于我,那么在你面前我自然是有优越感的了。”
“暂时装东西的匣子自认比东西的主人更重要,这不是自以为是,自取其辱吗?”
“看来你还是不够坦然啊,也许对于几乎全世界的人来说我有些自以为是,但唯独对某一个特殊的人来说,我是王。”
太宰治的表情管理有一两秒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崩塌:“不知道这所谓的某个人,具体是指谁?”
“这就要你自己好好消化了。”
“哦。”他为了掩饰自己频频的情绪破绽,决定重新转移话题,转移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上面,“是你袭击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吧?”
“嗯。”
“你回答得毫不犹豫。”
“确实。”
“告诉我你在社长身下下的毒是什么。可别着急否认,人证物证都是确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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