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入了秋,夏天的尾巴再是挣扎,如水的秋夜还是剥开些炎热的幻象。傍晚时起了雾,对于这个常年干燥的城市来讲有些稀奇。朋友圈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温柔淡黄色,好像连手机都要在手心化成一摊柔光。
闵于陶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面对迟迟未有回音的对话框,每看一眼就多一分难堪和懊恼。温端颐的lark挂起出差的标志,像是一种笃定的佐证,可她还是在工作停歇的几分钟里开始假设,他真的有那么忙吗?都已经一天了。
颖珍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起下班时不经意地谈起:“一个很紧急的出差,估计在那边忙疯了。”
她耸肩,对着手机涂上口红,好像根本不在意, “哦。”
颖珍凑到她到的镜头前,“哟。要去约会?”
闵于陶熄灭屏幕,太久没化妆,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嘴张不开,“都跟你说过了,是同学会。”她好奇,“你的邀约怎么变少了。”自从上次那个大学生,颖珍再也没说过date的详情。
颖珍满脸恹恹,“家里最近多了个人,不方便。”
她记得颖珍的家人时不时会突然上门,“你妈还是你姥姥?”
“一个普通的亲戚。”颖珍答得很奇怪。
她想也许不是再能继续的话题,刚好也在了分叉的路口,摇起手臂告别。
颖珍又叫住她,“加油。”
她哭笑不得,“什么?”
“你要是不想要温端颐,也许还可以和旧爱发展发展。”
这都什么跟什么。闵于陶无奈堆笑,后悔之前跟她闲聊时讲了和学长的苦涩暗恋经验,敷衍回答:“如果能的话。”
当然是不能。
暂且不说她对学长早就没有什么想法。这落座的人都是谁啊?
闵于陶准时出现在谢允清发来的邀约地点,一个日料店的包间,不算大的空间已经挤下十几个人。除了谢允清,她失败地发现,无法把任何一个和以前的记忆对起来。倒是大家都还记得她,一见她就热络地搭腔。这样的热情陌生且怀旧,好像再也没有被谁如此需要和重视过。是啊,她恍惚地想,学生时代的她和现在不一样,是非常耀眼的存在。有老师曾经评价她,“闵于陶是一颗非常好的原石,多被打磨就会变成漂亮的钻石。”
老师知不知道,其实钻石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营销手段。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以为自己真的会变成一颗宝石,谁想到进入社会,接受打磨,变成一颗尘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也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大多数人的命运。并且慢慢接受这种变化。直到温端颐的出现,他说,她是星星。
“于陶居然没有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突然听见有人这样说。她抬头,好像是老师。戴着眼镜的年长女性微微笑,“你们都长大了,轮到老师老了。”
谢允清也笑,“但无论怎么变,老师依然还是老师。”
“嘴甜啊。”老师笑着摇头,“允清你这点也没变。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闵于陶有点佩服老师,都过去了十多年,她依然记得每个学生的名字。
有男生搭腔:“可不是,他这些年在爱情里吃的苦可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个一百倍。”
“哟哟哟。你是嫉妒人家比你帅吧。”吐槽的是闵于陶左手边的女生,她记得这个女生好像以前也暗恋过谢允清。暗恋随着交上隔壁班的男友而结束。刚才听他们闲聊,好像一上大学就分开,毕业后听从父母的意见和现在的老公相亲结婚,后来到美国定居。探亲回国刚好遇上这次聚会。
“就是就是。看看你的肚子,再看看谢允清的肚子。”其他的女生也加入话题,颇为遗憾,“我们那个时候还以为你暗恋谢允清,成天缠着人家。没想到是嫉妒啊,太丑恶啦!”
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传闻。
大家一同哈哈大笑。
学生时代的大家都羞涩,觉得谁好看谁帅气,也从来不会直说。一些情愫只会暗流涌动,成为一段段或苦涩或美妙的记忆。不像现在,可以自然地夸赞,毫不避违真实想法,把过去的种种都拿出来聊,也许是真的长大,也是真的时过境迁。
“有口我都说不清了,你快帮我解释解释。”男生拍旁边的人,以前他们一个班,关系很不错。
被点到的男生停下筷子,推了推眼镜,想了一下,认真地接起玩笑:“我证明你暗恋的不是谢允清,是社里另外一个帅哥。”
……帅哥?闵于陶仔细回想了一下,依旧对不上人头。加不进的回忆话题,她选择进食。偏头看手机,还是沉默的黑暗,温端颐没有任何回音。
周五的晚上还没有时间回复她吗?不过要是出差的话,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应酬。
她看着说笑的社团同学,微微走神,真是好奇温端颐有着怎样的学生时代。他曾经暗恋的那个女生是什么样……
思绪紧急刹车,她迫使自己拉回乱想。一圈回来,大家居然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男生气急败坏:“你怎么还越描越黑啊!”
众人开始起哄。老师也加入八卦,曾经每个观测日回程的路上她也是这样,加入大家的闲聊,区别于任何任课老师的平易近人。社团不比班级,真正活动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高一高二两年,大家来自不同的班级不同的年级,流动又大,辞旧迎新是常态,并不一定能培养起什么深刻的同学情谊。可以说大家对天文社团寄予的感情,有很大一半都来自指导老师。
年近半百的老师笑得慈祥:“说得谁啊?端颐吗?”
闵于陶皱眉,停下咀嚼的动作,这个名字说不上是过分陌生还是过分熟悉。
谢允清接茬:“就是社长。但你这小子应该早就失恋了吧,社长一直有暗恋的人。”
“啊~~~”众人发出暧昧的赞同。
闵于陶迎着短暂的沉默抬头,才发现好几双看向自己的眼睛,笑盈盈的。一转头,连老师也在笑。
她一头雾水,下意识跟着众人的目光挺直了背。
还在虾和疑问里纠结,服务员的声音突然响起,木门被拉开,穿着厚重和服的服务员身后是风尘仆仆的男人。
需要睁大眼睛仔细看几次,才能确信自己不是眼花眼瞎,视觉短暂性嫁接错误。要么一直想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可不是温端颐么,黑蓝色的纯棉衬衫扣子系到顶,少见地打着比衬衫再亮一些的大马士革领带,黑色的廓尔格西裤展着他结实笔直的腿。这件衬衫她再熟悉不过,因为曾经看过他边臭着脸边仔细熨烫的古怪样子。支数够高、棉质够好的棉质衬衫会近似真丝,柔软且有光泽,当然也娇气,易皱怕下水,打理起来要人命。有的时候,温端颐苛刻得烦人,他自己好像也深知一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交给别人。这样的衬衫温端颐有几件,但穿的次数都不多。
她觉得好笑,当时问他:“平时你都不穿,你要什么时候才穿?”
温端颐抬头,好看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眼镜在她身上微微停留,声音里有着不符合气质的中二:“战斗的时候。”
闵于陶忽然被未吐干净的虾壳刺了一下,低头咳嗽。
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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