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陈其昭眨了眨眼,耳鸣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想要把眼前重叠的黑影驱散,可换来的是越来越清晰的幻影,他慢了半拍:“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沈于淮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晚会持续进行着,窗边这点小插曲少有人注意到。待在酒池边的侍者关注着前方的情况,随时等候着其他宾客的吩咐,只是没一会,他就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走过来, 对方的手扶住另一个男生,说话的语气不觉冷了几分,“你好,我朋友身体不舒服, 需要一个休息室。”
侍者见状马上道:“请跟我来。”
“哎?陈其昭呢?”程荣等人本来在沙发处聊天,被沈于淮发现偷窥不太好, 几人就没再看过去。
结果这一抬眼的功夫,陈其昭跟沈于淮人就不见了。
颜凯麟闻言看了下其他地方:“不知道?去洗手间了?”
会场往上有可供宾客休息的休息室, 今晚大多数的热闹都聚焦在晚会上,前往休息室的路非常安静。沈于淮在侍者的指引下扶着陈其昭到达休息室,转身吩咐侍者:“去会场上通知陈建鸿先生或者其他陈家人,告知他们现在情况,另外我需要一个医生,尽快。”
侍者扫了眼已经坐在沙发上的男生,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他们晚会也有预备方案, “我们这边立刻通知人。”
等侍者走了,沈于淮关上门并没有锁, 他倒了杯水走到陈其昭身边,半蹲着身神色凝重与坐着的陈其昭平视,注意到他略微涣散的瞳孔以及不正常的表现,“放轻松,先保持呼吸,我已经通知人过来。不用说话,能听到我说话的话就点头。”
但他这种表象不像是酒类反应,更像是误服了某种精神类药物。
陈其昭竭力想要辨清眼前的状况,看到沈于淮的那双眼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一天。也是同样的场景,沈于淮似乎也这样看着他,将他从那种要溺死人的深水中拉出来了。
那一天是哪一天?是他跟沈于淮某种意义上第一次认识的日子。
陈氏集团大楼的入口通道挤满了人跟媒体,强烈的闪光灯以及怼到面前的麦克风,媒体记者冷漠又刻薄的话语一遍遍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将陈氏集团股票暴跌项目破产等多种过错全然归于他身上。
陈家没人了,陈建鸿脑溢血死亡,张雅芝悲伤过度入院,而陈时明瘫痪在床处于治疗期。集团股东会在千挑万选之后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替死鬼,他还没毕业,却已然被赶鸭子上架来承受着突如其来的责任,集团分崩离析,一个个叔伯在他的耳边嘱咐着他的责任。
他第一次感受到父兄以往庞大的工作量,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谩骂谴责的恶意。
对于一个草包来说,接手不代表有所回转,集团里确实存在一部分父兄的旧部,却也有趁危谋利的小人,越来越多糟糕的消息传来,他从什么都不懂到慢慢接受各种信息。彼时他还留存有部分天真,在得到林士忠的帮助后更是松了口气,可直至那天突然出现在陈氏大楼楼下的媒体,以及一群讨债要钱的员工,他才知道原来压垮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
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比如陈家破产,他即将携款跑路,不顾集团内部员工利益,企图让更多项目烂尾圈钱走人……对上聚光灯的时候,他才知道没人出来主动承担这一切,所有缘由与谩骂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他完全看不清前方有多少人,咔嚓的灯光晃得他眼前发黑,他在质疑声中说出了自己的承诺。
‘不会跑、会清算所有工资、债务关系也会想办法解决……’
换来的是千夫所指万众污蔑,情绪激动的民众里大喊着他是骗子,往他身上砸东西扔臭鸡蛋。
没人信他。
也没人相信他可以做到这个承诺。
仿佛他做的一切是笑话。
有人冲破了保镖的防线,场面一片混乱。
最后有个人趁乱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躲避充满恶意的人,最后他们躲进一层某个阴暗杂物间里。当时他狼狈极了,仿佛还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媒体找他,讨债的人也在找他,他像龟缩在壳里,不再想去面对这一切。他陈其昭就是个废物,做不来这些,也没本事做这些。
懦弱里,他自暴自弃地问着眼前人,“我做错了吗?”
或许他该听某些言论,捐款带着家人跑去国外,不管这国内的烂摊子,不管他陈家多年的心血……
“陈其昭,你没有做错。”
杂物间狭窄逼仄,杂乱的清洁工具散乱一旁,沈于淮手里拿着文件夹,抵着杂物间的门半蹲下来,认真又理智郑重地与他重复这一句:“你没有做错,敢于承担责任,这是很多人没能做到的勇敢。”
当时的沈于淮反复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一双眼睛出奇地相似。
周围好似也在黑暗里,陈其昭混乱地想着,盯着沈于淮背后的那扇门,“我做到了。”
沈于淮一愣,通过的陈其昭的眼神判断对方眼睛的聚焦点,他不甚理解地问道:“做到什么?”
“履行承诺……”陈其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透过他在看什么,“可你没看到。”
沈于淮没看到,在他事业有所起色的时候,沈于淮就死了。
发出去的vx消息石沉大海,那是一个永远没有回应的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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