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
一把着火的干艾蒿不偏不倚地落在婳临渊脚边,艾蒿烧得正旺,冒着浓烟,发出刺鼻的味道,乌梢蛇看到火光,蜷成一团,又闻到厌恶的草药味,簌簌爬走。
婳临渊咽了一口唾沫,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爹!”婳娘抱着一大捆艾蒿、薄荷和千根草跑来,刚才那把烧着的艾蒿正是她扔的。
婳临渊大惊:“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
“我看到好多虫,就把家里的药都找出来了!”婳娘涂了雄黄和千根粉,散着刺鼻的药味,蛇虫纷纷避让,她踩着被烧焦的蛇虫尸壳,挨家挨户地扬起手里的草药,“桂婶,把这个挂门帘上,然后这些搁家里头烧了!能熏虫子!快!”“柒姨,快把这个挂门上!!”
婳娘举止稚气,脚步却格外坚定,裙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狂风几乎把她掀翻。
婳临渊看着摇摇晃晃的小丫头,心里头沉甸甸的——
这小丫头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将来会吃不少委屈吧?
暴雨在混乱中如期而至,闪电穿透黑云劈向镇子,大雨倾盆而下,好像蛟龙在空中翻搅,人们躲在屋里,紧紧相依。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婳临渊担心。
福春山拨着火堆,吊炉上熬着玉米糊,缓缓散着香气。
“都在屋里呢,没事的,别担心。”
茅屋在雨中摇摇晃晃,婳娘蹲在窗户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直直看着窗外。
“这丫头厉害,”福春山叹道,“刚才满地蛇虫呢,我看着都发怵,这丫头眼睛都不眨就冲出去了。”
婳临渊看向婳娘,婳娘的头发乱了,两根羊角辫成了两茬被霜打过的菜叶,蔫蔫的,脸上腿上全是泥。可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脸也不擦,任头发散乱。屋里的窗户早被封得严严实实,她还在看云吗?白天他还笑这丫头本事不到家,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看出了异象。
这丫头……
婳临渊心事重重。
雨下了一整夜,蛇虫侵占了镇子,又忌惮屋门上草药,不敢靠近茅屋,在镇子里来来回回地蠕动。福春山在婳临渊屋里睡了一晚,觉得像被密密麻麻的爬虫拖着,摇摇晃晃。
第二天,依旧风雨交加,镇上的牛羊开始躁动,不停冲撞着围栏,似乎想要挣脱,哞叫声飘在镇子上空,凄楚极了。有人冲出屋想救自家的牛,却见牛身上、嘴里、眼睛里爬满了蠼螋和蝼蛄,蠼螋从牛嘴里钻进去又从耳朵里爬出来,吓得尖叫着跑回屋。到了夜里,有的毛毡撑不住了,压垮了木桩,在狂风中翻飞,人们开始慌了,抱在一起,止不住祈祷。
第三天,天色依旧暗得出奇,黑云压在镇子头顶不肯散去,海浪声越来越近,像擂鼓齐鸣。婳临渊听见茅屋外传来喊叫声,掀开门帘,雨水唰唰地灌进来,狂风吹翻了药架,药罐子哐当哐当地乱滚。
门口站在一对小夫妻,男的叫成小久,成亲不到半月,媳妇凤灵儿是个娇滴滴的弱娘子,两人冻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婳临渊顾不上一屋子狼藉,赶紧让他们进屋。
“婳祭司……我们的屋子被吹……吹飞了。”成小久跪在地上哭泣。
“怎么会这样?!”婳临渊一阵心痛,拉着成小久到炉边:“先别慌,快坐下,暖暖身子。”
婳娘端来热腾腾的玉米糊,成小久颤颤接过,眼泪簌簌地掉:“屋子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小夫妻哭得凄惨,身子不停地抽搐,福春山心急如焚,坐不住,往身上倒了一罐驱蛇粉就往外冲:“这不成!我出去看看!”
“春山……”
话音未落,福春山转眼就没了影,婳临渊只好跟了出去。
一出屋,两人就呆了——
蛇虫全部不见了,地上坑坑洼洼,满是爬过的痕迹,还有烧焦的虫壳和一地的草木灰,但一只活虫都没有。
镇上涌来的蛇虫少说上万只,一夜之间竟然全没了!
福春山蹲下抹了一把泥,泥土黏糊糊的,还有火油的味道,显然蛇虫刚刚还在,现在却不知踪影。
镇上静得出奇,虽说雨水几乎砸穿毡布,狂风吹得树干东倒西歪,可婳临渊就是觉得太安静了,毫无生气的静,诡谲的静,好像世上的活物都消失了,他们是镇上唯一会呼吸的生物。
福春山同样脊背发凉,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行!这镇子不能待了!”
婳临渊:“怎么?”
“蛇虫逃了,不光是蛇虫,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逃了。它们就是逃命才来到镇上,现在又跑了,只有一种可能——这镇子不安全!” 福春山抹了脸上的雨水,扬手一指,远处水光粼粼,倒映着翻涌的云,“这些蛇虫就是从那边爬来的,现在那里已经被淹了,过不了多久镇子也会一样!”
婳临渊陡然紧张起来,他仰起头,见七幡汇聚,黑云压岛,海面隐隐有白光,风声夹杂着喓喓虫声,心不由得沉入冰窖。
“要海啸了。”婳临渊说。
海水躁动,是海啸的征兆。
福春山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快走!再待在镇子都得死!”
话音刚落,身后轰的一声,毛毡压断了屋梁,茅屋顷刻垮塌,有人哭着跑出来,惊魂未定地站在大雨里,接着轰隆隆轰隆隆——镇上的茅屋接二连三地垮了,越来越多地人哭着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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