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运说的,他说岐舟不是得了风寒,我不信,他还拉着我去看,结果那天晚上就看到你们的车开到婳娘家门口,还抱着岐舟进了屋!”
听到婳娘的名字,顾长愿心底闪过一丝纠结,他虽然厌恶婳娘神神道道,但在隐瞒岐舟病情上,他和婳娘算是“共犯”。他擅自带走岐舟,婳娘没拦着,婳娘说岐舟害了风寒,他也没吱声,就连孙福运囔着要拆穿婳娘,他都阻止了,断然不会在这时候告诉凤柔真相。
凤柔见顾长愿迟疑,急吼吼地说:“说话啊!”
顾长愿想起婳娘的说辞,照搬了:“岐舟偷偷跑到哨所,被我们发现了,送了回来。”
这话一说,就是帮着婳娘瞒了人,不能置身事外了。顾长愿心沉了下去。
凤柔开心极了:“果然这样!和婳娘说得一样!”她笑得嘴像裂了口的桃,露出一口白牙,转瞬又板起脸大骂:“我就知道孙福运那个坏痞骗我!我找他算账去!”
“别!”顾长愿下意识地拦住了。
凤柔语气坚决:“他污蔑婳娘!不可原谅!放心,我不打他,我就骂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乱说!”
顾长愿皱眉:“还是别去了。”
“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帮忙就算了,还使坏!”凤柔气鼓鼓。
顾长愿心想,万一凤柔真和孙福运对峙,孙福运一气之下说镇上有不明病毒,到时候谣言四起,瘟疫还没起人就先乱了,轻则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重则妖言惑众、疯的疯逃的逃。类似的事情顾长愿见得多,一想到就脊背发凉。
高瞻见顾长愿为难,趁机解了围:“一个姑娘家骂人多不好。”
凤柔偏不听:“他污蔑婳娘!”
“说不定他就随口一说……”
“那也不行!”
争吵间,边庭沉声:“别去。”
车里霎时安静了,高瞻平日对镇上好言好语,凤柔自是不怕他,但头一回对着边庭,不免有些忌惮。边庭冷不丁一开口,凤柔就吓着了,兴奋劲儿也没了。
“怎么了?”她颤颤地问。
顾长愿皱眉,想着怎么才能打消凤柔的念头,凤柔却像等不及一般,歇斯底里地吼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你们来了,镇上就变了!以前我听到的都是真的,可现在!!个个神秘兮兮的,每个人都用一张很认真的脸说话,可说的都对不上!”
凤柔嗓门尖,一嚷就像瓷盆里炸了炮,噼里啪啦的,顾长愿耳边嗞嗞炸响,瞬间又听门板哐当一声,凤柔跳下车,跑了。
“喂!慢点!”高瞻抻长脑袋,看着凤柔跑远,无奈轻喃了一声,“又是拦车又是跳车,这女人性子怎么这么烈……”
顾长愿回头,已经看不见人影。
回到哨所,顾长愿拿了药,边庭坐在隔离室里等着。岐舟死后隔离室就空了,成了医疗队临时歇脚的地方,旧蚊帐床单被子都烧了,换了新的。即便如此,房间里还是残留着淡淡药水味,好像岐舟还躺在这里。
边庭嘴角肿了个小山包,腮帮子火辣辣的,顾长愿找来湿毛巾让边庭敷着,又捻了药膏涂在手心抹匀晕热,涂着涂着就有些心不在焉,凤柔尖喇喇的声音在耳边挥散不去,那句‘自从你们来了,镇上就变了’更是像蛇一样盘踞在他脑海。黏硬的药膏都被他晕成了水,从指缝里滴下来。
“你脸色不太好。”
边庭按住顾长愿的手。
顾长愿回过神,看着手心里融化没了的药,苦笑着擦了擦手:“总有一点儿心神不灵。”
“因为凤柔?”
顾长愿摇摇头,“说不上,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又抹了一坨药膏,蕴热了涂在边庭嘴角,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向窗外,此时已是正午,天色依旧黯淡无光,灰蒙蒙的雨雾罩住整座岛屿,近处看不清,远处看不见,好像被一团轻飘飘的云托着,不着天不着地。就怕哪天云雾散尽,才惊觉自己悬在空中。
不光顾长愿心神不灵,镇上的人更是神经兮兮。
翌日,顾长愿和边庭又到镇上,高瞻顾忌着前一日起了冲突,特意从哨所提了两壶花生油送去,哪知这番讨好也没换来好脸色,人们拿了油就让他‘滚远点儿’,高瞻暗骂“好心没好报”,倒也不愿惹事,拉着顾长愿进了婳娘家。
这次来是为了给婳娘和岐羽抽血,婳娘还是那副慈眉善目模样,顾长愿让她坐她就坐,让她伸手她就伸手,比恶语相向的岛民好多了,高瞻看在眼里,感叹幸好岛上还有个明白人。
婳娘年迈,血管太硬,岐羽又瘦得摸不着筋脉,顾长愿折腾了一阵子才弄完,起身看见石床上的“岐舟”,芭蕉叶上多了几团油墨,细看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山、海浪、太阳和细长的牛角。
越发像个祭品了。
顾长愿:“什么时候火祭?”
“快了。”
“日子也是山神定的?”
婳娘眉头微皱,顾长愿心一沉,这话问得刻薄,但问都问了,还是想听个答案,又见婳娘颤巍巍地站起,她刚被抽了血,脸如白纸。
“按理说,火祭是岛上的大事,从来没有外人参加,医生若是感兴趣便来看吧,只希望医生不要再和镇上的人起冲突,他们性子莽撞,这些天又久不见天晴,难免担惊受怕,害怕往后没了安稳日子,脾气越发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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