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明恼火又心酸,恨不得把顾长愿揉烂了,他不知道顾长愿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么迷恋他,现在却总是把他想作小人。
顾长愿一僵:“那……”
“不需要新的治疗方案。”何一明道,“我昨天看过了,你的方案就是最好的。换做是我,写出来的也和你一样。”
“可是……”
何一明叹了口气:“你是不相信自己的水平,还是怀疑我有保留?”
顾长愿迟疑了片刻,失魂落魄地垂了手。
“这几天只需要用药物维持,再按进度注射就好。”
“但是血清效果不好……”
何一明把衣服扣得整齐,“血清本来就因人而异,有的人管用,有的人不管用,你应该很清楚。”
“那岐舟他……”
“再管用的血清也不是一针见效的,这种初学者都懂的道理,你又何必多问?”何一明盯着顾长愿被雨水淋湿的脸,“我知道你心疼岐舟,但你这样会不会太过紧张了?”
顾长愿愣住了,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何一明不是第一个说他“不对劲”的人。
“如果累了就休息一阵子,你现在不是一个研究者该有的状态。”何一明往外望了一眼,天亮了,该去实验室了。他取了雨衣,又递了一件给顾长愿,“如果国内环境限制你的发展,尽早和我去GCDC。”
顾长愿神游了半刻,才恹恹接过雨衣:“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何一明:“迟早还会说到的。”
接下来的三天,天边偶尔出现寡淡的晨光,转眼就消失了,只留下阴雨。岐舟面黄肌瘦,进食越来越吃力,喝粥的时候汁水全部漏在脸上,顾长愿每天检查着他的身体,还弄来了监护仪。
第二次注射在初次注射的一周后,那天,岐舟毫无预兆地尖叫,嚷着头疼,顾长愿分不清他是真的疼还是害怕打针,他一直闭着眼睛,鼻子嘴巴都紧紧皱到一块,好像有人用力挤压他的脑袋。顾长愿喂他止疼药,但不管用,他张不开嘴。何一明和舒砚赶来,给他打了麻醉剂。
当晚,岐舟吐了一大滩黄水,还流了鼻血,血滴在下巴和牙齿上,染红了床单。
床单很快换成新的,旧的被烧掉,蚊帐换成了专用的隔离膜片,岐舟像被放在一个巨大的陈列柜里。
夜里,边庭端来白粥:“他还能吃得下东西么?”
顾长愿心事重重:“可能咽不下去。”
边庭想了想,把粥搁到一边,顾长愿颓然坐在桌旁,桌上放着成型的木枪,底座刻着小小的‘舟’字,这是岐舟专属。顾长愿心里乱得很,浑然不知道边庭已经走到床边。
“长愿,来看看这个……”
他走到床头,岐舟脖子上多了一块红肿,像一朵绣在皮肤上的花。
第二块痂。
顾长愿绝望地闭上眼。
第五十三章 迷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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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注射后,岐舟的身体几乎瞬间崩塌。他开始频繁的高烧和呕吐,起初呕出胆汁,后来变成干呕,吐不出东西,他的脸失去知觉,星状的红斑沿着下颌扩散。
顾长愿调高显微镜,病毒占领了细胞,像钻进冰糖的蚂蚁,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和小猴子的症状一样。初步判断,恶沱潜伏一段时间后会突然扩增到极值。扩增之前,它一直平稳地侵蚀宿主,然后在某个时间点爆发。”何一明说。
“汪家的厨子也是这样,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舒砚叹气。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他们试过了抗血清、广谱抗病毒药依旧束手无策。以现有的医学水平对抗恶沱像是痴人说梦。
“我们还有M1干扰素。”
短暂的沉默后,顾长愿望向观察箱。
存活的小猴子就是希望,尽管它已经不能算是活着,更像是一滩靠着导管和营养液机械地搏动的器官,但更不能说它已经死去。
何一明慢条斯理地说:“当我们提出需要M1干扰素的时候,GCDC就开始同步研究。很遗憾,目前的结论是M1干扰素在非人类灵长类动物实验中有一定效果,但对人体几是毫无作用。”
“但是有过先例……”
“如果你想说201X年西非地区的疫情的话,第一、那不是恶沱,第二、接受注射的患者只有一人康复了①,而且不能确定是M1干扰素起了作用,它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都缺乏临床数据。”
顾长愿:“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老大,”舒砚深吸了一口气,忖度着说:“没有人放弃,只是岐舟不是实验室里的猴子,如果要把缺乏临床验证的药物用在他身上……至少先征求他家人同意。”
屋内一阵沉默。
顾长愿从显微镜中抬起头。
他不算喜欢婳娘,也说不上厌恶,只勉强维持着对老人和一岛之主的尊敬。自从岐舟被接到哨所后,婳娘一次都没来看过,虽说镇上受了灾,离不开她,可转眼都过了半个月了,天大的事前也该处理完了,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婳娘对岐舟太冷漠,不是家人该有的样子……但现在他又觉得愧对婳娘,是他趾高气昂地把岐舟带走,可岐舟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这叫他怎么面对婳娘?
“要去叫婳娘来吗?”舒砚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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