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我吗?”
“是。”庄晓梦笑,“我还记得你刚来夜来香时候的样子,冷着脸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信任,那时候强子和婷婷都很怕你,尤其在你把食尸鬼丢进了化妖池之后。你现在活泼了很多,心也软了很多。”
下山后经历了太多,庄晓梦提起的事明明也才过去不到半年,却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庄晓梦问:“那时候你能眼睛不眨地将食尸鬼丢进化妖水里听它的惨叫,刚刚为什么不忍心动手?”
桃桃抓了抓头发:“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不想那样做。”
她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想起了曾经和南宫尘在申城灵交坊时的一段对话。
那时他还用着林泉的身体,在灵交坊的银杏树下看着一本恶俗小说。
“流落人间神明的死生爱恋。”
“什么?”庄晓梦愣了一下。
“一本书的名字。”桃桃笑,“书里写着,神明的化身来到人间要尝尽八苦七难才能觉醒神性,可我始终觉得,觉醒神性的不应该是苦难。”
“我因为小时候吃了一些苦,对于邪祟,对于灵师都很抵触,所以刚下山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虽然现在也才下山没多久,但经历的事情却抵得过从前在山上的十八年了。”
“在去夜来香的路上我曾经碰到过一只少年鬼,他对我说,我不会一直孤独的,当时只以为是漂亮话,现在想想,就像做梦一样。”
桃桃捡起甲板上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朝海里丢着:“得到的善意与温柔多了,人就会变得温和,虽然看起来比从前心软了一些,但能做一个心软的人,这也不全是坏事吧?”
“再说就算我不动手阿与也会处理,这种事还是让他来做吧,他那个冷面煞神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害怕了。”
庄晓梦笑了:“确实。”
“罗侯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
“你们俩也还是老样子?”
庄晓梦与桃桃对视,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嗯。”
桃桃早就觉得她和罗侯的关系有些微妙。
要说在一起也没有,但是庄晓梦对罗侯的感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要说罗侯不喜欢庄晓梦也不是,但要说他喜欢,他又臭屁得要命不肯承认。
她刚要好好八卦一下,地下的货仓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行香子。
那淡然平静、对于那些恐怖刑具毫无反应的女人,她凄厉的惨叫声从仓底传到了甲板。
桃桃和庄晓梦都愣了,一旁的元天空也愣了:“南宫哥他做了什么?”
桃桃想象不出南宫尘在对行香子做什么,也想象不出此刻他的样子。
她站在舱外,犹豫要不要进去。
“谁的声音?”关风与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桃桃转头,看见他那一刻愣了愣:“你生病了吗?”
只是一晚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色颓靡得令人害怕。
关风与摇头,目光望向了那不断传来惨叫之声的地下船舱。
……
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这是行香子脑海中仅存的念头。
火焰炽烈,于四面八方压住她的灵魂,挤压、灼烧。
她身体在一股未知的力量下悬于半空,此时此刻仿佛位于炼狱之下的无间地,每一寸灵魂、每一分神志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
很痛,但并不只是被火灼烧的疼痛。
那男人的灵魂脱离身体,她只能窥见一抹黑袍的颜色,耳边是他缥缈的轻柔声音,却恐怖得犹如炼狱恶鬼的呢喃。
“红莲狱,众生碾于冰,皮骨迸为莲。”
行香子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碾于冰川之上。
极地的风雪肆虐,她想要爬起,四肢肌肤却被粘贴在了冰面上。
在极致的寒冷之中,她变成一块冻肉,肌肤裂成寸寸的莲瓣,朝外招展着带血的莲瓣。
极热与极寒的痛苦同时加身,冰爆裂了她的肌肤,火焰又落于莲瓣的伤处,她凄厉嘶嚎起来。
“孤独狱,轮回百世,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不知在那冷热的极痛中煎熬了多久,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轮转。
行香子一动不能动,灵魂被压缩在了极小的空间之内,不能言语,不能说话。
她睁开眼,面前山清水秀,很久后她才明白,她的灵魂被困在了一棵树中。
孤独,荒凉,寂静。
不知多少年后,两个提着斧头的人出现在树前,他们劈枝砍树,将树干做成了一块菜墩送往饭馆。
在经历漫长的无法言语的孤独之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刀刃砍向身体,除了痛苦,她一无所知。
孤独狱中的第一世,她灵魂附于菜板每日承受刀割之痛,第二世附于杵臼,每日承受碾磨之苦,第三世附于瓦罐,每日承受凡火灼烧,第四世附于沙漠中的胡杨,口中干涸,几十年无水解渴……
现世短短片刻,她却在孤独狱中度过了漫长的百世。
当百世的轮回结束,她意识清醒之时,原本平静的眸子里已出现了浓浓的惧色。
“不要……求你……”她颤抖着。
男人的声音温柔依旧,他缓缓道:“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期限是永生永世。”
行香子刚从孤独狱中解脱的灵魂被丢进沸腾着铁水的海中。
煎熬,烧煮,翻腾,血水刚一流出就被熔岩所化,疼痛遍及四肢百骸,无法喘息,痛苦几乎抵过之前种种的总和。
“凡人畏惧地狱之苦,可地狱之苦加身尚犹可忍。”
“世间最苦,莫过于无间之地的恶鬼与高塔之上的神明,恶鬼有心,神明也并非无情,当恶鬼堵上轮回、神明沾染原罪来到烟火之下的人间,却发现时空交错,爱已别离,求而不得。”
“这,才是苦。”
男人声音平静却让人浑身骨头泛着凉意,行香子已经无法听清他的言语了:“我……”
“我……我也是听主人说,只有将应桃桃的灵魂打入阿修罗海永世不得轮回,他才会愤怒,主人之所以杀死那女孩,是因为她想要炼狱之门破碎,但主人口中的‘他’是什么,我不知道……”
南宫尘幽深的双眸之中泛起寒意,他问:“寂静之主,是谁?”
行香子痛苦道:“我只看见……看见主人和应桃桃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崔玄一跟主人姓,主人她姓崔……”
令她痛不欲生的幻境倏然消散,她跌落在地板上痛苦地喘息。
因为疼痛和恐惧,她不住地战栗,但她依然忍不住抬头望向眼前那男人。
他站在那,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
明明身处世间,又像游离红尘之外,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色彩,也看不到生机,可却不会叫人觉得死寂。
他平静、沉默,但从他身周的气场之中,行香子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惧意。
她打了个寒噤,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受控的念头——只要他想,他甚至能将这天地万物,蝼蚁众生通通碾碎。
可他没有,他只是弯起唇角,朝她笑了:“多谢。”
行香子怕极了,但还是哆嗦地问道:“你……认识主人?”
“如果有机会活着回去,烦请你转告。”他的温柔一丝不染,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令她恐惧的影子,他轻描淡写道,“她的命,我会来取。”
第137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三百年前。
史上最旷日持久的大邪祟时代接近尾声, 苍穹在被邪气笼罩了几十年后,漫长的黑夜结束,人间曙光重现。
此时此世, 所有一切关于人间的美好景象,皆是因为那座白色高塔,与高塔之上的人。
九年前, 那人提着一盏古钟从蛮荒狱里走出。
蛮荒狱被喻为生灵深渊, 从来只有万古长夜, 冰冻严寒。
其内邪气冲天,邪祟无数,更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强大邪灵,凡人进入绝没可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就算是灵师, 独身一人也不敢进入。
他站在蛮荒狱的边缘, 白袍凛冽, 面色如霜,手下的古钟还有余音回荡。
帝钟鸣, 天下清。
随钟声清鸣, 放眼望去,苍穹之上邪气化为的云翳如雪遇烈焰, 轰然消散得不剩半分痕迹, 暌违已久的日光洒落人间。
都说他是神的化身, 他来人间, 是为渡世人。
白塔矗立于繁华世间的中央, 却孤独寒凉, 高塔之上的人除非驱邪, 从不下塔。
他清冷、寡欲, 白袍圣洁如雪,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见过的人都说,那是神明才会有的模样。
闹市喧哗,但再大的嘈杂也蔓不到白塔的周遭,明明身处纷乱的世间,它却一尘不染。
行人或驻足仰视,或跪地虔诚地求拜。
哪怕他曾说过不必,可世人执意这样。
来来往往的闹市中,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女跌跌撞撞着推开人群,发足狂奔朝那白塔跑去。
被她撞到的行人怒道:“谁家的丫头,没长眼吗?”
少女浑然不在意路人的咒骂,她越过闹市,边跑边回头,像是被什么恐怖东西追赶一样。
终于,她跑到了高塔之下,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尊上——”
旁人上来拉她:“尊上不喜人靠近白塔,起来。”
少女惹诡事件簿 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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