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弈愕然,苍白着脸讪讪退回了车窗旁,紧贴着窗壁,不再言语。这男人似乎嫌弃自己得很,看来要他十日后替自己赎身怕是不可能了……
许是辛弈的脸色太过凄惨,上首那位也觉得尴尬至极,他无可奈何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脸蛋。
“我怕痒……”
“……”
噗哧一声,辛弈笑出了声,如朗月出云,清风入怀,车内的沉闷一扫而空。或许上首那位也不想辛弈如此尴尬,他终于主动开始了离开南风馆后的第一句唠嗑:
“令尊辛博舞大人本官有幸曾见过一面。”
“哦?”辛弈挑眉。
“辛大人为官清明,为人正直,本官甚是欣赏。”
“家父从来如此,为官二十年我辛家一直都未曾分家。不是不想分,而是分了也没房子住。”
辛弈说得淡然,他早已看透,再生不起怨怼,穷得叮当响的司户,全天下估计就父亲一人了。可这样的穷官却是以贪腐罪名了结终身的,这样的结局殊不知是在嘲笑连家都分不起的父亲,还是在嘲笑脑子长到狗肚子里的狗皇帝。
“辛大人性格过于刚直,需知过刚易折,过满则溢……”男人难得地有些激昂,却又及时止住了话头。
“无论如何,本官都是视你们辛家为忠良的。”他的语气诚恳又真挚,饱含着一腔热忱。
辛弈笑,眼波流转间,他将心绪重又敛好。说他不感动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尽管轻飘飘的几句话带不来什么实质意义上的东西,他依然十分感谢他能让自己听到这样的话。
可是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成这样了,再提起从前,只能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笑话,为世人徒增笑柄耳!于是辛弈决定不再继续此话题,他主动出击,换一个主题说话。
辛弈扬眉,露出他波光潋滟的星眸。
“辛弈感谢爷赏识之恩,不知爷该如何称呼?”
上首的男人笑得实诚,他豪放地架起那双大长腿,大手一挥。
“爷什么爷!辛弈兄弟莫要见外,鄙人姓吕,名吉山,行二,你唤我吕二哥即可!”
第89章 二哥
吕吉山大半夜的带了一个妖娆的男人回府, 这让吕吉海有些震惊。他思忖了许久, 始终不记得自己的兄弟有这种京中纨绔的特殊爱好, 于是他一大早便来到了吕吉山的院子。
幼白惊讶地看着大老爷穿着晨练的广袖袍,走路带风,飞也似的飘进了院子, 直奔吕吉山的上房而去。
“大老爷!”幼白急急地唤住了他, “二爷在蛟龙桥旁边舞剑呢!”
吕吉山的那座汉白玉桥依然叫一路福星,这是一个好名字, 吕吉山舍不得扔掉。可是婢女们觉得太文绉绉, 决定采用构件叫法, 唤做蛟龙桥, 清晰又明白。
吕吉海点点头,不改去路依旧往上房冲。幼白愕然, 这大老爷是没听清楚?说了人不在上房, 为何还往那去呢?说他没听清,可他还在拼命点头呢!
吕吉海懒得解释,跟婢女解释不着,自己冲进去看一眼就清楚了。于是,吕吉海在一路婢女们的集体注目下飞也似的钻进了吕吉山的卧房。
房门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 吕吉海蓬头垢面地冲进吕吉山的卧房, 怀绿吓了一大跳, 差一点把抱怀里的衣服给丢到了吕吉海的脸上。
“大……大老爷?”
吕吉海不说话,只闷着头无头苍蝇一般在房间里东奔西突。
“大老爷寻什么呢?二爷他不到寅时便起了,现在蛟龙桥边练剑呢……”
怀绿抱着一堆衣裳跟着吕吉海的屁股追, 并好意提醒。
“唔……”吕吉海依旧不说话,转头看见了怀绿手中的衣袍,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他三两步奔至怀绿身边,抬手便将怀绿手中的衣袍一件一件扯出来看。
杭绸的单衣、中裤,罗袜,织锦的外袍,统统摊开来扔到了地上,再抬起指头数了数……
吕吉海放下了心来。
“听说二爷昨晚带回来一个……人?”吕吉海终于可以气定神闲地道出心中疑问了。
“……”
“是的。”怀绿愣怔地点头。
“他人呢?”
“还在东边的朝霞苑睡觉呢!二爷说了,辛爷爱睡觉,从来都会睡到午时,让我们不必催他起床用早膳。”
“……”
……
这一日,辛弈却破天荒地并没有睡到午时,辰时不到,他也起床了,因为他已经睡饱了。
他很意外将自己带出南风馆的人竟然是吕吉山,那个曾经叱咤朝堂的忠义侯。
辛家是在吕之做太后摄政时被吕太后亲手打倒的,辛博舞是李肇的嫡系。吕之在杀死自己的儿子后,全面清缴李肇的嫡系,不肯投诚的统统或杀、或流。辛博舞因为人刚直,有幸成为被吕太后施以流刑的对象,辛弈没入奴籍,被一家大户买入,彼时的他不及束发……
辛弈揉揉额角,抹去心底泛起的苦涩。过去的苦难早已深入骨髓,造就了如今的辛弈。他不再埋怨,比起同他一样遭遇的发小,他已经活得够久,也过得够好了。
吕之将他打入地狱,吕吉山让他重回人间。吕吉山给了辛弈足够的尊重,他按照吕家主子的标准给辛弈配备了单独的院子,也按照吕家少爷的标准配备了等额的小厮、仆妇,与婢女。他要求吕府的人都称呼辛弈为辛爷,让辛弈唤他为吕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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