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吉山拿眼四处扫了扫,知道这里是承欢殿,是高祖选过秀女的地方。他莫名地有点紧张,他欠了钱媛之一次道歉,可还没准备好就被她当面捉来对峙,他有点猝不及防。
吕吉山心中忐忑,面上平淡地立在了钱媛之的面前,他不及抬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头,“下官见过娘娘,娘娘千岁。”
上首一阵静默,吕吉山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永远跪在这里时,他听见四周窸窸窣窣脚步声四起——钱媛之将宫女与内侍们统统都打发出去了。
“说吧,你一个外臣,为何出现在深宫内院?”钱媛之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嘲讽,吕吉山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斜靠锦垫,无聊地剔指甲的模样。
首先,自己拒绝了钱媛之的邀约而没有后续的跟进措施,已留下祸根,而今日,自己又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吕吉山清楚地预判到,眼下若是不能让钱媛之满意了,私闯禁宫的帽子就会严严实实地套上自己的脑袋。
可吕吉山什么人?周旋于女人心房的边缘曾经是他的强项,虽然许久没有对钱媛之进行实操训练了,但底子还是有的。
于是,趴在地上的吕吉山定了定神,沸腾的大脑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自己与钱媛之前后交锋,避免错过任何细节。他咽了口唾沫,虽然钱媛之看不见自己的脸,他依然认真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便以头咚咚叩地。
“娘娘救我!今日之事,下官深知罪孽深重,但下官今日……却是为娘娘之事而来……”
“哦?”钱媛之轻笑,她望向地上的吕吉山觉得有趣极了,这吕吉山分明去找那苏琬儿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绕到我头上来?
“可是,本宫住东宫,可你为何却在西宫转悠呢?”
“娘娘明鉴,自娘娘与陛下入主大明宫,禁中护卫全换,且防备森严,以娘娘所在的东宫为甚。下官入不得后宫,且身份尴尬,更不能明目张胆地往宫里递帖子求见。于是今日趁着上朝,下官……下官便去西宫寻那侍中大人……”
“哦?”钱媛之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吕吉山会说东宫守备太严,于是他想从守备没那么严的西宫绕去东宫。这撒谎,不都该这么来吗?没想到这吕吉山倒是直爽,直通通就把苏琬儿的名字给说了出来,是怕自己不够生气?
“太尉大人寻陛下的侍中大人,与本宫有何相干?可是想让她带你来见我?”钱媛之歪着身子瞥向吕吉山,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是……也不是……”
趴地上的吕吉山缩得更低了,“娘娘何等身份,下官何等身份,下官岂敢存不敬之心。更何况,如今下官受娘娘恩典,理应感恩荷德,结草衔环以报娘娘大恩,怎敢仗着娘娘的恩典瞎起心思,妄想攀龙附凤?下官去寻那侍中大人,只是想向她讨个主意……”
吕吉山沉下了心,琬儿何等聪颖,就算钱媛之不相信,事后非要寻琬儿对峙,她也定然会替自己周全完备的。于是,他定了定神,破釜沉舟般继续开口:
“自陛下登基以来,因种种原因,咱吕家地位愈发尴尬,下官早已四面楚歌,如鱼游沸鼎,连官也坐不稳了,前几日还差一点被陛下给当众砍了头。如今,下官说不得话,行不得路,做不得事,一举一动都可能给自己和我吕家带来杀身之祸,下官就算有对娘娘的攀附之心都无路可走啊!侍中大人常年与陛下和娘娘您往来于后宫,深知陛下与娘娘您的脾性、好恶。下官便想先向侍中大人讨个示下,我吕吉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入得娘娘的法眼,获得陛下的认同。”
原来是混不下去了,找苏琬儿问出路来了!吕吉山满面愁容,言辞恳切,真真一副仕途不畅,厄运缠身的倒霉模样。
李砚祭天那日,在半道上差一点砍了吕吉山的脑袋这件事,钱媛之也听说过了,当时只当是李砚发发小孩子脾气,没想到这件事倒是给吕吉山埋下了如此深重的心理阴影。
钱媛之的心瞬间柔软,早前的愤怒与不甘早已随吕吉山那苦涩的话语飞灰湮灭了。吕吉山和他吕家什么处境,自己不是不知道,可自己不光不替吕吉山的生路着想,反而一味给他压力让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陪自己行那苟且之事,哪有这样找情郎的。
她彻底忘记去追究那吕吉山既然怕闯禁宫犯死罪,为何就单单敢闯西宫找苏琬儿问出路,莫非西宫就不算禁宫这样的高层次问题。如今钱媛之心中只涨满了怜惜,满脑子只有吕吉山真可怜,这样的念头,哪里还会再思考逻辑不逻辑的问题,于是,她急急直起身来冲吕吉山探出手:
“太尉大人请起,本宫没有责备大人的意思,大人且放轻松些。咱们说来可都是亲戚,用不着如此多虚礼,来,大人且坐本宫身边来。”
吕吉山抬起头,看见钱媛之焦灼又温柔的眼,心下稍安,他直了直腰背,没有对钱媛之探出的那只手做出回应,只坚持跪立原地,继续开口道:
“微臣乃有罪之人,怎敢不遵礼仪,亵渎娘娘圣颜,还是跪这里的好。今日之事还望娘娘周全,吉山,在此谢过娘娘了。”说完,又继续砰砰砰地磕头。
见吕吉山如此谨小慎微,如同受惊的兔子,钱媛之怜意大涨,可怜的孩子,都被吓成这样了,真是可怜得紧!于是她决定待吕吉山温柔一些,毕竟他比自己年轻一些,年纪太小,禁不得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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