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的魔气正以他全然料想不到的速度加深加重,秦念久阵阵晕眩,唇角都快被牙齿咬破了,方才勉力维持住几分清醒,避过四下坠落的木碎石块,于塔中各处急跃——
大殿那厢还有伥鬼未除,得要尽快解决国师才行……命门,命门!
——他究竟将那灵匣藏在了何处?!
侧身躲过了一根自上砸下的木梁,秦念久微微一晃,又及时向高处一攀,避开了自身后破风袭来的两柄灵剑——
千余夜蛾齐齐展翅,眼斑直视秦念久,国师预见了他的动作,操纵百道血线将自身向上一提,封住了他的去路,喉中咕噜低喃,“……凭什、么他们、要为了、你……为了、你这个、无心、的东西……”
字字入耳,却再挤不入被魔气充得满涨的大脑,秦念久看也不看他,匆匆地向旁掠身飞离,咬着牙一刻不定地劈开国师塔中各堵墙、各根梁柱……
敏捷地避过各股舔至高处的火舌,国师双膝反折,犹如毒蛛般以丝缕红线将自己挂附在梁上,极速向他攀爬追去,不断以灵剑追他后心,面容狰狞地笑着,“……凭什么、你向来、可以、一无所知……”
命门……他的命门究竟藏在何方?!入耳的鬼音那般尖利,扰得秦念久恍惚目眩,翻手又是一记天雷火爆,欲要拖延住身后那妖人的脚步——
“——凭什么、你尚可以、全身而退!”落雷再度劈下,国师口中又是一声尖啸,忽而闪身截在了秦念久面前,四肢翻折,以一个格外刁钻的角度将双剑交横,将落雷径直折向了秦念久的心口——
不断落下的石渣木块像是一霎滞在了空中,炽热的火烟亦像急停在了耳边,秦念久瞳孔骤缩——他防不住!
眼见惊雷即将穿心而过,引爆开来——
一道金光射出,一座薄却坚固的金钟傲然罩下,将他裹覆其中。一时间雷声、金器碎落之声震耳欲聋。
——身在符中不知符!
金光片片碎裂,所迸发出的斥力生生震飞了二人,又悉数化作粉末样的脆黄纸屑,纷扬落入了火中。
命门……
要找国师命门……
秦念久以伞撑起身体,难耐地呕出一口浓黑气雾,昏昏然抬眼,却见国师已然持剑重袭而来,空荡的袖中有一抹荡着的透红——
……梅花……剑坠……
蓦然明悟了什么,他死死咬牙,欲要提伞掐诀反击,发沉的双手却被昏乱的大脑所制……
夜蛾翩翩振翅。
两道灵光袭近,持伞的左手终于艰难抬起,挡住了那柄较长的灵剑,可另一柄短剑却自后而来,就要刺入他的后胸——
——“鬼君!!”
乍听一记童音在耳畔响起,秦念久几要被骇得魂飞天外,双目赤红地看着那道飞身而来的矮矮人影,急喝道:“回去!!”
——若他有令,你得听命于他;若他有难,你得舍命救他。
……
短剑纵直没入三九体内。
灵剑“嗤”声捅入心口,穿裂魂体,痛贯天灵,三九失声尖呼,只觉得原不存在的五脏六腑好似正被石磨寸寸碾过,搅拌在了一块……
不,他不想死!
还有那样多的故事他没听完,还有那样多的美食他没尝过,他还没能回到红岭去,还有青远的小伙伴……被剧痛逼出了两眶热泪来,三九嘴唇激颤,痛苦万分地回首看向秦念久:“鬼君!我不要——我不想——”
——三九!
眼见着三九的身形即将消散,秦念久低低念了句什么,使尽全身气力抬出手去,紧紧抓住了三九的手腕,周身怨煞之气骤然滚沸,生生将他卷入了自己体内——
剧痛。
席卷而来的剧痛似能拆心折骨,痛得他神魂离分。
脑中、眼里、心间皆是一片混沌。
再控不住体内的怨煞之气,手中黑伞亦褪成了平凡的破伞一柄,破碎支离。
恍惚之间,是国师骤然减低了的喃喃恨声,又似是在笑:“……你又可曾,为我们,落过一滴泪?”
话音太轻,顷刻间便被滚灼热浪卷走,随流风淡化散去,国师低低笑个不停,抬起了执剑的手——
却听那人低且缓地吐出了四字,“……天火……雷暴……”
虚弱如此,能召出多厉害的天雷来?国师自喉中逼出一声尖笑,甚至不欲扬剑作挡,却见那丝细弱如蛇信的天雷根本没朝他而去,而是径直钻入了他的袖中——
“喀。”
一声清脆细微的裂响,晶莹剔透的梅形坠子碎作了片片落瓣。
国师浑身一震,自喉中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惨嚎,而下一秒,一根尖锐的伞骨狠狠穿透了他的身体。
一口污浊之气自口中喷涌而出,丝缕血线纷纷崩断而开,萦绕周身的只只夜蛾直坠而下,化成了点点血斑。
好似——遍地落梅一般。
……
……不甘心啊。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他终是……比不过他。
大势已去,却仍有那般多的记挂……
当真是……心有不甘。
“……凭什么……”烈烈灼烧的火焰之中,国师灰白的发丝根根散落,黑暗逐渐侵蚀了眼前的白茫。
火光灼目,徐晏清怔怔望着白茫中那抹摇摇欲坠、欲要离开的模糊人影,喉间仍是低喃,“……你……凭什么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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