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手中的木剑格挡了几下便被削成碎段,一边连滚带爬地躲避剑气,一边夸张地抱怨,抱怨了几声,忽然灵机一动,抬手掐诀,喊了声来。
这正是方才他在棺材里使过的飞来咒,石大仙的脑袋时灵时不灵,只有这最简单的隔空取物拉起来就能用,黑影一闪,他张手接住,然而这次飞来的既不是扇子也不是玉佩,而是岑蹊河本人!
岑峰主双足离地之际尚百思不得其解:此人的修为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才能将堂堂武陵派上峰峰主当做一件器物,轻松取来?
石头惊讶了一瞬,便笑起来,单手揽住岑蹊河的腰,好不要脸地把他往身前一挡,手指凌空弹了几下,替岑蹊河弹开直袭面门的剑气,继而冲岑蹊河胡乱嚷道:乖徒孙,快谢谢祖师爷救你性命!
岑蹊河脸色发青:士可杀不可辱
石头没理他,捏着他两边脸颊往外拉,一边拉一边捏尖了嗓子学着岑蹊河的声音嘤咛道:师父,快来救我!祖师爷生气啦!要把我吊起来抽屁股!
武陵弟子各个面色煞白,不堪其辱,邪魔拿着岑蹊河当肉盾,这诛邪阵竟是再发挥不出半点效用,众弟子往后退开,露出中间端坐阵心的薛灵镜。
薛灵镜阖着双目,似是不见不闻,他双手合在一处,左手食指指天,中指搭于食指之上,其余三指捏莲瓣,挺于右掌掌心。
石头眼尖地瞅到他掌心那两个见血的红指印,摇了摇头,心里夸了自己两句能把薛灵镜逼成这样,可真是了不得的能耐。
神像前的香火似是被剑风吹动,又徐徐燃起来,一缕青烟笔直地竖起,延伸到目力所不及的高处。
石头向小狗一样动了动鼻子,忽然觉得鼻尖一痒,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喷了岑蹊河一领子。
岑蹊河:
院内忽然狂风大作,失了晚春的和煦绵柔,夕阳为乌云遮盖,昏沉沉天地间乍响一道春雷。
不肖弟子薛灵镜妄请尊驾,薛灵镜躬下身,徐徐道,薛灵镜自幼入武陵门下,赖师门之拥立,二十执掌武陵,三十得驭明镜,誓护佑弟子,光耀门楣,然如今,武陵有倾覆之危,大患非我等可敌
石头不知他在干什么,却隐约听出是在说自己,有些委屈地瘪瘪嘴,心道:我哪儿有这么厉害,也没想倾覆你们门派。
师尊!岑蹊河忽然低喊一声,三思!
薛灵镜微微一顿,却没停下:灵镜虽不才,却不可任门人枉死而无所举,任弟子受辱而无所为我武陵外可尽物,内亦尽诚,奉请仙君显圣,诛邪魔以绝后患!
他话音一落,诸弟子紧接着应声:奉请仙君显圣,诛邪魔以绝后患!
连喊三遍,那兜头的暴雨便倾落下来,修仙之人本可不受雨水雷霆侵袭,只是这场雨却把二十数名弟子连同薛岑二人浇成了落汤鸡。
好家伙,请我最怕的那个来克我石头总算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他顾不得这些,只对着水塘里自己越洗越白的脸欲哭无泪,想着要找张桌子钻到底下去,岑蹊河却按紧住了他的肩膀,咬着牙赤红着眼睛看着他,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石头:诶老兄,我不,唉,我真不是,真没你们想得那么厉害,配不上这么大阵仗啊!
没人理他,又一道天雷披落,银火乍现,轰的一声,庭内神像忽然崩开,碎成粉石,取而代之的,是悬立于厅中的一抹虚影。
除石头外的众人齐齐抬头,继而扑通扑通跪落在地:恭迎仙君
石头怔了怔,这才随大流地抬起头来。
那人影半悬在空中,身着玄白,如一团晕开的水墨,头戴红翡朱冠,脚踩白云锦靴,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深如古井,若仔细瞧去能看见里头深藏的一抹碧色,只是此时这双眼睛低垂着,只能看到黑如鸦羽的睫、高挺的鼻、还有两抹薄而色冷的嘴唇。
这张仿若精雕细琢的脸当得起天人之姿四字,俊美不失威仪,居高临下,不怒自威。与镶金嵌玉的雕像不同,他浑身上下除一顶朱冠只黑白两色,辅以锋锐沉冷的眉眼,仿佛硬毫作画,寥寥数笔,已浓墨重彩。
众人心仰神服,俱是又惊又喜,只有薛灵镜一人,脸色略略发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仰视仙人的目光带了些不安。
第三道天雷落下,将薛灵镜的脸印得惨白,庭下惊呼,只见半空中武陵仙君虚影正缓缓隐去,竟一眼也不曾看那一院的祷民。
薛灵镜霎时双肩一颤,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
敬神不礼。石头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四个字来。
所谓敬神不礼,就是仙圣认为请仙者礼数不周,不顾请托,自行离去然而请仙者如何可能礼数不周,无非是位高者率性而为,并不想卖这个面子。
然而敬神不礼对请仙者而言,却是一条重罪。
石头踮起脚去看薛灵镜,后者平躺在地上,唇喉血流不止,一身灵气衰如草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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