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勉强扯扯唇角,瞥开视线不去看他,讷讷道::“就是这么回事,如你所见。”
“所以……这许多年你莫非是女扮男装?”
“哼,我夏某人究竟是不是男子,谁还能比你周大人更清楚不成?”
“这怎么可能呢?”
“柳商陆说这种事情他也很难解释清楚,不过有了,就是有了。”
周仪这下算是明白了,先前替他把脉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那脉象分明是滑脉,加之最近又是腹痛,又是呕吐不止,如果放到妇人身上,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可夏京偏偏是个男子,所以他才怀疑是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病症。
现如今,算是全都明白了!
周仪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夏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他竟憋出一句:“这孩子……是我的?”
夏京突然粗重地喘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重新望向周仪时,那眼神似惊似嘲,语气却是平淡的:“你若不想认也无妨,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与你无关。”
“你是想要留下他的。”看夏京近段时间来的表现,周仪几乎可以断定。对方连回京都把柳商陆带在身边,孕吐这样辛苦,还想着要保胎,若是不想要,一碗落胎药下去岂不是一了百了?
“我也年过而立了,想要个孩子有什么不对?想你也知道我是什么处境,那位是不可能允许我娶妻生子的,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他没有说的是,若非这腹中是周仪的血脉,哪怕是上头那位的种,他也照打不误。
能让他心甘情愿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只因为这是他和周仪两个人的骨血!
可是这些啊,此刻又哪里能跟眼前这个人说呢。
知道再问下去就该触及隐秘了,周仪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关于这件事情,他还得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才行。
“那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不舒服可以喊我,我就在外头。”
夏京侧头看着周仪的背影,胸口蓦然涌起一股酸楚感,是因为对方对这孩子来历的质疑么?还是因为对方到最后都没有明说是不是想要这个孩子?抑或是,只是他胡思乱想,自己找的不痛快?
他说不清楚,动了动身子,侧身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捂着因为药效逐渐平息痛楚的小腹,那里虽尚未显怀,他却觉得安心极了。
“往后就算身边无人陪伴,爹爹也还有你,我的孩子,无论无何,爹爹也要把你安全送到这世间!”
夏京阖上眸子,呢喃着,眼角突兀地滑下一滴泪来,无声无息没入枕间,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心接纳了这个孩子,不止因为他是周仪的血脉,更因为这是他的夏京孩子!
******
离开夏京房间的周仪,其实也很不好过。
他独自走到院中,负手望向天际,天空中云卷云舒,自在随意,他的思绪也逐渐飘回十数年前,他亡妻去世的那一夜。
他不是没有过孩子,曾经他也有过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他亡妻为他怀的。
不过他们都是不幸的,都说女子怀孕分娩就是在鬼门关走个来回,运气好就一切顺利,皆大欢喜,运气不好,母子……俱亡。
那一夜,温柔贤淑知书达礼,与他琴瑟和鸣的发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不可否认,自那以后他确实是落下了心病,从此再未续弦,一是为悼念亡妻亡子,二也是对这怀孕分娩一事,打从心底里产生了恐惧,不愿意再因为自己而出现另一个悲剧,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来不及睁眼看看世界的小生命,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了呀……
他翻看医书典籍学习医术的事,也是从那以后才开始的。
那时他也只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因为这个心病,他就这么做了十来年的鳏夫,最难熬的时候也只偷偷去暗门子里找小倌疏解一二,事后银货两讫,再没有过旁的女子,哪怕自此违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
任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因为一时疏忽犯下的一个错误,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个男子,一个与他明争暗斗、争锋相对多年,他发誓总有一日要让其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的男子,会再度因他而有了身孕,世事是何等荒谬!
周仪承认是自己太懦弱了,懦弱到,一时竟连踏进那个屋子,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原因。
第16章 “来我这里将就一夜吧。”
无论内心里有多少想法,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人活着也还要吃饭。
周仪很快就把有些失控的情绪收了回去,转头就去这几日帮他们做饭的大娘家里交代一声,请她往后做菜时弄得清淡些,而且每餐都要有鸡蛋。
周仪自己可不会做饭,从前在府里时有周松夫妇,出门在外还有阿窈,用不着他沾阳春水。
近日的一日三餐,他都请了村里的大娘帮忙做好了送来,并且提前给了些酬劳。
午时二刻,大娘准时把饭菜送来。
周仪接过饭篮子道了声谢,又多给了些银钱:“这是用来买鸡蛋的钱,劳烦大娘多费心些。”
大娘满面笑容地应下,高高兴兴接了钱回去,临走还不忘说一句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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