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啊, 凌琅,你这辈子守不住北齐, 更守不住谢相迎。
夜色浓如墨染, 放眼望去不见天明。
伪装成齐军的东陵大军在樊水修养的两天, 继续往南去。
有薛祺和周晏打头,所有关卡放行都很利落。黎昀以怀林郡百姓的生命相胁迫,才能使唤动二人。
从樊水到盛京走水路比旱路快,黎昀看了一眼平静的江面,只一刻便决定了走旱路。
他始终忘不了凌琅赠予他的那场大火,那场近乎烧了所有粮草的火。兵不厌诈,在谋略上黎昀很佩服凌琅,但也正因如此凌琅非死不可。
谢相迎一直被黎昀带在身侧,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各自不语。
夏日雨多,越往南去雨水越密,过了樊水,一路上就没怎么晴过天。
一行人到达崇山堆叠的东阳郡,谢相迎看着马车外天上的滚滚浓云,蹙了蹙眉,明日这雨只怕不算小。
“要下雨了?”黎昀看这谢相迎微蹙的眉头,问了一句。
谢相迎垂了垂眸:“停下吧,再往山里去,不大好。”
人的能力在天象面前不值一提,倘若在山中真的发生意外,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
黎昀看了谢相迎一眼,凉声道:“再大的雨也遇到过,有什么怕的。”
他喜欢谢相迎腹中的计谋,也厌恶此人性子中的踌躇,行军打仗时遇事不决最为要命。谢相迎这样的人,终究只配站在旁人身后做个献计的参谋。
谢相迎没有回应黎昀,只掀开帘子继续看远处的山,这地方耕地少,未来得及修梯田。
一路走来的山路虽也遇大雨滂沱,但一有梯田固守,二有将士们精心培育的林木,自然会安全些。这地方,荒山野岭的,也没几颗高大的树,只怕经不住什么雨水。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此刻黎昀得胜心切,必然是听不进去的。
人会被欲.望冲昏头脑。从西北出发之时,黎昀尚且知道在樊水一带修整,可是入到北齐内部以来,这人已经连续七八日没怎么停过了。
人困马乏,可不是什么好状态。
不过黎昀的自信也不是没来由的,凌琅的大部分兵力折损在西北,盛京中赵王与王家的那点兵力虽能出其不意地控制住凌蔷,却不足以和凌琅这些精兵抗衡。
除非天降神兵,不然北齐必死无疑。
天降神兵,又去哪里天降神兵呢。
谢相迎的心悬着,始终没放下过,王氏一族从前虽有种种不对,但始终是凌琅最坚实的后盾,若凌琅当真未死,必定会联络王氏家族。沈为川压在凌蔷身上的宝也算没了,凌琅能回来,他也会有所绸缪,如此各方便会对黎昀到盛京早做准备。
可若是凌琅死了呢……
谢相迎不敢想,若是凌琅死了,他便是通敌卖国的罪人。
人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
车队在酉时往山谷中去,也不知走了多久,蓦地耳边炸起几道惊雷。来不及反应,天际的雨便泼了下来,一时间狂风乱卷,白昼也犹如黑夜。
谢相迎想下车查看,却被黎昀抓住了腕子。
“你此刻下去,就回不来了。”黎昀说罢,命令手底下的人快马加鞭穿过这山谷。
谢相迎人在车上,心却在路况上,骏马在雨水中狂奔,马车一时颠簸的厉害。
黎昀蹙了蹙眉,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回过身,死死盯着神色如常的谢相迎。
“你……”
话未出口,耳畔传来凄厉的马鸣声。
黎昀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不远处好些骏马躺在了血泊中。他静静看着,亲眼看着后来的马在雨中撞到暗器后割伤了腿。
铜丝,必定是有人在道上拴了铜丝。
眼下浓云密布又是入暮时分,谷中黑的厉害,正是埋伏的好时机。
“掉头!”
黎昀大喝一声,已经听见号令的人便往回走。可惜这一声命令终究抵不过瓢泼雨声,还是有很多人冲了上来。
马匹斯鸣之声不绝,黎昀回身看着谢相迎,一只手掐在谢相迎的脖颈上。
“你敢算计我。”
“我……”
谢相迎的脖颈被死死掐着,黎昀的力道很大,他一度怀疑今日会死在马车之上。
打仗是要流血牺牲的,他这个黎昀口中的先行者也不例外。
“我不会让你死的,便宜了你。”
黎昀一把扯了谢相迎的衣带,将人死死捆了起来。
他走出马车,将谢相迎打横放在马上,自己也骑了上去。
手起刀落,马匹和马车连接的缰绳被斩断。
天全然黑了下来,雨夜中不能点火,不见光亮,大雨滂沱让人的眼睛很难视路。黎昀不知今日与谢相迎里应外合的人是谁,但以今日的路况他未必会输。
一行人往来路折返,烈马在暮色中狂奔。
连日被困锁在牢笼中的人身子虚弱的厉害,谢相迎小腹与胸膛贴着马背,一路颠簸,只觉得心和肺都快被震碎。
口角处溢出鲜血与雨水混在一起,痛楚随着砸在身上的雨点加重。
谢相迎难受的很,几乎生不如死,他不知这马何时停下,若是可以,他宁愿死的痛快些。
不知逃了多久,只听一声巨响,远处离谷之路被倾泻而下的泥沙巨石所挡。
黎昀看着眼前的路,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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