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盐察觉了不对劲,右手心中生出一片竹叶,将之覆于沈约的额间,未曾触碰,便已经化为一道绿光飞入沈约的眉心湮没了。
还没有等到沈约问,奚盐便道:“哥哥不必担心,略施法术而已,可以让哥哥抵御这虚净村的鬼寒,免受侵扰。”
沈约见这竹灵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什么不利的心思,不由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认错人了吗?这世间上姓沈的人何其之多,你怎么就能确定你的兄长确实是我?”
奚盐眨巴眨巴眼,道:“哥哥,你想多了。我能认出哥哥,是因为哥哥身上有魔……哥哥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那个人?”沈约一字一句道,“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哥哥,”奚盐道,“受人之托,我只能告诉你,那人是个善人。”
沈约听到,道:“算了,你,随我来吧。”
奚盐乖乖跟着沈约走,但是半天没有走出这片鬼村。奚盐道:“我忘记同哥哥说了,虚净村的这个出口,是走不出去的。”
奚盐道:“除非有当地的主人带路,不然的话,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虚净村。”
这个虚净村,如今已经叫作虚净岗了,难怪寒山人都对虚净村忌讳莫深,
沈约恍惚想起自己寒山和季寒日日来这片林子玩闹的场景,自己也不是没有独自出去过?。而季寒,为什么能轻轻松松带自己出去?
沈约眉心一跳。看来,季寒不仅仅是只鬼,说不定还是虚净村里的主人。
他竟然在人家的坟头和人家来来往往蹦跶了三年,还一股脑子地后知后觉地喜欢上一只鬼?
真是魔愣了。
沈约揉揉眉心,觉得自己骄傲那么多年竟然栽在一只鬼身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哥哥,怎么了?”
奚盐发现沈约不讲话,又道,“哥哥,你也别太担心了,毕竟,他是死不了的。”
沈约点点头,道:“走吧。”
……
沈约和奚盐刚刚进入镇子没多久,就看到那些街上本来买东西的男男女女都东躲西藏,就连那些一向稳重的卖货阿婆阿公都在收拾货物。
奚盐疑惑地一把拉住一个想要跑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心急如焚,突然被抓住也有些气恼:“你他妈的放手!神经病!想活着还不快跑!”
沈约看了一眼奚盐,默默让他放开那人,道:“算了再找人问问吧。”
一个步履蹒跚的阿婆撑着拐杖笨拙地走过来,衣裳有些发灰发旧,但是整洁干净。那阿婆满是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
沈约本想问,没想到奚盐先发了话:“阿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街上的人都在跑呢?”
那个阿婆满是平静,只是和蔼地说道:“小伙子,你们也快跑吧。往山上跑,找高脚的、大水漫不到的地方跑吧。”
沈约道:“大水?发大水怎么会提前知道?”
那阿婆微微一笑,眼里还有些许的骄傲,缓缓道:“本来这发大水的确难以被预知到,但是近儿,寒山新来了一位年轻人,是位官老爷,做了一个提前知道会发大水的什么东西,比那八哥儿说话还准!”
奚盐眼睛刷的一下亮了,道:“哥哥,好厉害。”
沈约觉得这个小竹灵就是个小孩,但是他在虚净村那儿的一番话,却冷静得不像个小孩子。
奚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阿婆你怎么不走呢?”
那个阿婆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饱经风霜的脸上扯出一个释然的笑:“阿婆老了,阿婆走不动了。阿婆不想走了。”
沈约心下存了份疑惑,道:“阿婆我们背你去避水吧!”
那个阿婆摇了摇头,将两人往众人逃跑的方向推去,道:“快走吧小伙子!”
周围的人有些眼神有些奇怪,除了轻蔑还有些许憎恶。
抱着一个小女孩的麻色对襟襦裙的女人边跑边和身边的女伴说话,声音一点也不忌讳,连沈约奚盐他们都能听的一清二楚:“那个老婆子!上一次大水来了!我记得徐家的二子啊就是为了就这个老婆子哦,哎呦,那孩子才十二啊!就这样活生生……啊,快跑!”
那老婆子眼里尽是一片死灰。
奚盐和沈约对视了一眼,沈约不知道该怎么说。
奚盐直接蹲下来,道:“阿婆,快上来吧。”
沈约吃了一惊,他之前以为奚盐的天真是装出来的,没想到,连那句“我很喜欢人类”这句话都是真的。
奚盐不是妖,他是个小小的竹灵,他很快乐,还很天真。
但他间接地要过两个人的命。
沈约心中一闪而过,百般不是滋味。
奚盐脸看着就很小,而身姿虽然不矮,但是却很清瘦,沈约觉得要是那阿婆真背上去,还不知道奚盐能不能背的动。
不能再犹豫了。
沈约将那阿婆一背,直接就往山上跑。
奚盐愣了一下,有一丝笑意。
只不过眨眼睛,寒山原来沈约和奚盐站的那条街都已经被湮没在滚滚的洪水之中,沈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寒山发洪水了,说来也巧,沈约在寒山三年竟然一次大水也没有碰见过。
洪浪滔天,那颜色全是寒山上的黑土的黑,夹杂着绿绿的、白白的、各式各样的色彩,像沈约看到落京花灯节的盏盏彩灯,只是亮着的不是灯,是寒山村民眼里的动魄惊心的滔天惊恐与倒映在一双双浑浊的眼子里的山洪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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