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训心里咯噔一声。
喊完陈林虎,老陈头又看见张训,拔高了声音又喊:“张老师!你车上驮了个什么玩意儿?”
现在驮的是你孙子的行李箱,之前还驮过你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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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头今年七十一,身体硬朗略富态,除了听力已经下降到跟谁说话都很考验对方嗓子的地步外基本没什么毛病。
但也因为这一点,陈林虎跟张训不得不扯着喉咙跟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一遍。
一通狂吼下来,陈林虎用高分贝向除了他爷爷之外的所有人都宣扬了他是怎么助人为乐的,张训也咆哮着让除了老陈头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知恩图报的。
理发店门口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已经开始夸讲的时候,老陈头还支棱着耳朵问:“啥?你俩大声点儿,谁学雷锋?”
陈林虎闭嘴了,他实在没勇气再进行一次自夸性广播。
扫一眼张训,这人倒是一副平静祥和,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非常具有成年人特有的成熟稳重。
陈林虎正佩服这人,就瞧见张训搭在电动车车把上的手指正挖着一处缝隙,抠得十分用力。
老陈头在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终于听明白了,拍着陈林虎的后背吼道:“虎子,干得好!”
陈林虎的嘴闭得更紧。
“老陈,你孙子几年没回来啦?”穿着荧光粉上衣的老太太搭话,“都长这么大了!哦呦,还是个热心肠!”
老陈头在周围老邻居的吹捧下很是得意,摸着自己油光锃亮的秃头大声道:“啊,前几年不是学习忙嘛,过年都是我去他们那边儿。现在考上大学,就要在我这儿常住啦!”
“上大学好,有出息,上的什么大学?”老太太很捧场,“还记得我不?你也不常来,记不得了吧?你小学在这玩的那次,爬房顶上下不来那回,我给你爸报的信啊!”
陈林虎当做没听见后半段话,只答前半段:“宝象师范。”
“哦,师范!要当老师?当老师不错!”一干瘦老头接口,“记得我不?她跟你爸报的信,我领你爸找的梯子啊,好家伙,你爸身手是真不错,一窜就上房顶了,在房顶上就把你一顿打……”
陈林虎“少说话多做事”的做人准则又及时帮了他一把,装得像个听不懂话的哑巴。
“我也觉得师范不赖,以后跟张训老师一样,得叫陈老师,”老陈头的声音力盖群雄,“我们老陈家还没出过人民教师呢!早跟你们说了,我孙子成绩好着呢!”
陈林虎低声道:“不是老师,师范学校也分专业,我不是学教育的。”
“啥?”老陈头把耳朵凑近他,“你不属叫驴的?”
“我不教书!”陈林虎提了提嗓门。
“你不叫猪?”老陈头扯着喉咙,“这不是劝狗不吃屎吗?净废话!你那字儿念‘虎’!”
周围老头儿老太太们本来就没太明白师范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不是老师,让老陈头跟着一搅和,脑袋还清醒的几个这会儿也跟着含糊了。
陈林虎觉得自己还是别解释了:“就当是老师吧。”
“你看,”老陈头一拍大腿,“还是的啊。”
陈林虎张开嘴又闭上。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是真耳背还是只捡自己喜欢的听。
“未来的人民教师,快给你箱子提家里去吧,”老陈头很满意,“搁我旁边那屋啊,咱爷俩晚上唠唠嗑。”
其他几个老邻居跟着摆手,边继续讨论教师是个好行当。
陈林虎可算解脱了,应声走出去两步,琢磨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你旁边?我不住楼上的房子?”
老陈头在这个家属院里的地位不低,一部分原因是他作为大院儿里的铁钉级住户,在院里拥有两套房,老陈头一直自己住一楼带小院子的那套,正头顶的二楼以前都留给过年时会带陈林虎回来的陈兴业和林红玉住。
“楼上那房子我租出去了,”老陈头用蒲扇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楼那户够咱俩住了。”
陈林虎没再多话,点了个头就要从张训车上提自己箱子。
“走吧,”张训笑得很和善,仿佛没听见没看见陈林虎刚才被掀起的老底和遇到的尴尬,“都说了能给你顺家门口。”
“你住三号楼?”陈林虎没想到这人比想象里住的更近,“几单元?”
“我住你楼上。”张训说,“少房东,咱还走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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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楼前的小道一侧的绿化带里栽着一排面黄肌瘦的树,树荫下的泥地里倒是寸土必争地种满了菜苗。
老家属楼楼洞的大门早就坏的关不上,干脆拿块儿石头顶住,一年四季敞开,一碰就刷刷往下掉铁锈渣。
“段乔知道了得连夜过来登门道谢,”张训推着已经没电了的小电驴道,“这住的也太近了,这样,你要有什么事儿就拿笤帚棍敲敲天花板,我听见响儿就下来,跟召唤兽似的。”
“你在楼上跺跺脚,我就当你跟我打招呼了。”陈林虎想到段乔饱含热泪的眼角跟深情的感谢词,又补了一句,“不用跟你朋友说了,你替他跺脚就行。”
语气很沉重,张训扶着电瓶车失笑:“好的陈老师。”
陈林虎歇菜的心情在“陈老师”的称呼里更加下滑,快到二单元时开口:“我美术生,学的是数媒,考不上教育系,也不打算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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