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感前所未有的倦怠与困乏。这么多年来,只有在独对阚美云的遗照时,他才能完全做回自己,不复是精力旺健不减当年的JT总裁,也不再是呼风唤雨叱诧商界的IT精英。
“阿倩不该那样说你,不该……请你原谅她。”
闻敬天再次抬眸望向美云的照片时,视线已渐渐模糊,仿佛正隔着前尘苦海与她怅然遥相望。
一幕幕伤怀的往事蓦然涌上心头:三岁的稚龄爱女意外重伤时的无助与绝望,身怀六甲的美云挺身而出之际的坚毅和善良,懵然无知的他在惊闻事实真相后的脆弱与凄惶……这一切仿若前世的孽债,在闻敬天心底喷薄欲出,最终却只冷凝成无限哀婉的一声悲叹。
“阿倩虽不是你亲生的,可她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啊!”
夜半时分,徐晨星忽感难受欲呕,急忙翻身从床上坐起。借着墙角幽暗的夜灯,她看到床头柜上摆着小半瓶尚未饮尽的红酒,地上还散乱地倒着三只空瓶。她随手耙了两下乱糟糟的长发,又甩了甩脑袋。看来,我们俩还真是喝了不少呢。
徐晨星正要起身时,突然发觉睡袍的腰带被人压住,于是稍微用力一挣。旁边酣眠的男子随之翻了个身,仿佛口中还在嘟哝,发出低低的梦呓。
晨星俯身凑近他唇边,只朦朦胧胧地听到一句:“宝贝别生气了……”
她心头一颤,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起身走向洗手间。凝视着镜中那个披头散发、眼窝深陷、面泛艳霞的女子,她几乎有刹那间的错觉,以为那是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女人。当年一心扑在常轼身上,只要他在身边就感到无比幸福的那个天真女孩,不经意间早已渐行渐远,几近死去了。
她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从隐蔽的一角取出先前使用的早孕试纸,上面的两道红线是那么醒目,又那么刺眼。
高菲搬去了顶层总裁办公室,常轼的那颗心多半也跟着飘上去了吧。晨星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探身凑到镜子前,第一万次地查看额角的月牙形疤痕。
高菲,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强加给我的伤,强加给我的痛,我必会要你加倍偿还。晨星将手轻按在小腹上,感觉像是触到了一个□□,即刻便已撤回,双手捂住微烫的脸颊。还有你,常轼,让你失去柯耐只是第一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永失我爱的后果……
某天中午,高菲正利用午休时间埋头熟悉一份技术标书,忽觉眼前人影微晃,两张火车票已然递到她面前。高菲惊讶抬睫,恰对上阚侃颇为得意的微笑,于是轻轻吁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
高菲讲话近乎耳语,自从搬到顶层她就自觉养成了压低音量的习惯。不过,阚侃轻松地读懂了她优美的唇形,遂将食指竖在面前,也用唇语回答说:“回忆之旅。”
他们彼此会心地一笑,不由得想起在列车上初遇的那晚。高菲提议搭乘火车回老家过年,阚侃向来不慕奢华享受,欣然赞同并主动订妥了软卧。
阮雨蒙见阚侃来找高菲,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之后,便很知趣地端起茶杯,慢慢向茶水间走去。
阚侃仔细收好车票,俯身瞄了一眼高菲手下的文件。
“看什么呢?这么废寝忘食,连中午都不休息。”
“技术标书,”高菲偏头莞尔,“里面许多术语我都看不懂,有时候很挠头呢,只好笨鸟先飞了。”
阚侃仰头而笑,“是啊,不但要先飞,还得高飞才行。对了,其实你不必急于求成,有什么不懂的,就先记在你的‘最强大脑’里,晚上回来我给你补课。”
高菲抱拳打趣道:“晚上烹羊宰牛犒劳你!”
他们相视而笑时,并未察觉身后的总裁办公室已悄然拉开一道门缝。闻敬天静静地站在门后屏息凝视,仿佛喘息稍重些便会搅扰了门外之人的心情与谈兴。他的唇边渐渐浮起一抹欣慰的浅笑。许久以来,几乎从不主动到顶层办公室向总裁汇报工作的阚侃,如今却是愿者上钩了。闻敬天暗自轻叹:他们必定不会明白,我这么做也是在保护高菲,她已不止一次遭人陷害,断不能再出意外了。
当晚,高菲果然依言亲自下厨,在阚侃热切的期待中,她春风得意地端上了红烧牛尾和药膳羊汤。阚侃见高菲戴着厚厚的花布手套,捧着紫砂汤锅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便想起小时候养母为自己煲汤的温馨场景。
他凑近低头嗅了嗅,不禁绽出欣喜而赞赏的笑容。
“孔夫子说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这汤真的好香啊,果然是要拜师的节奏,看来孺子可教也。”
高菲莞尔一笑,“只有跟对了名师,才能出高徒嘛,当然不能亏待Kelvin老师的五脏庙喽。”
阚侃指着浓香满溢的汤锅,好奇地问道:“看着里面有好多料啊,都是些什么呢?”
“这个嘛——”高菲星眸一转,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声调,“御膳秘方,无可奉告。”
阚侃佯装把脸一沉,探手抓向她的双臂。
“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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