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已经关上，还能听到他发誓的声音。
    手术室外可真是一卷人间百态缩写图。
    白溪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中午，黎清壹急忙上前帮忙。
    送病人回房的事本来不用陈度，但他刚好有事，就跟他们一起。
    电梯还没到，几人聊着白溪的病情。
    旁边的客梯先到，一对中年男女从电梯走出来，前面那男的一脸横肉，看着特凶。
    黎清壹站的位置靠近电梯口，下意识想让开，那男的却突然大吼一声：“陈度！你赔我妈的命来！”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棕色瓶子，想朝陈度泼过去。
    黎清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医闹新闻并不少见，这种情况下，瓶子里多半是硫酸。
    那么大一瓶，足以致命。
    陈度站在手术床远离电梯另一边。
    那男的这下要是真的泼出去，别说陈度和其他人，最先遭殃的就是她和白溪。尤其白溪，不能动也躲不掉。
    黎清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勇气，千钧一发之际，喊了声“危险”就扑上去紧紧抓住男人的手。
    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慢了半拍，瓶子里的东西没洒出去，抬脚踢了黎清壹一下。
    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黎清壹根本没觉得痛，满脑子只剩下一个词：坚持。
    整个过程或许只有几秒，也或许持续了几分钟，黎清壹已经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只是用尽全力抓紧男人的手，不让他泼硫酸。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包裹住她的手，轻揉她的手指，温柔的男声同时在耳畔安抚：“一一，没事了，松手，乖……”
    黎清壹闻到清淡的消毒水味，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想转头看看身后的人。但可能是刚才绷太紧，一动眼前突然开始发黑。
    彻底失去意识前，黎清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带消毒水味的怀抱。
    第003章
    黎清壹是被疼醒的，她感觉有人在扯她头发。
    睁开眼就发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碰她脑袋，不过不是扯她头发，而是检查伤口。
    两秒过后，黎清壹彻底清醒，猛地翻身坐起来：“这是哪里？溪溪呢？”
    “这里是急诊。”白大褂似早有准备，反手按住她，“别乱动，我先替你检查伤势。”
    “我没事。”黎清壹在手术室外站了一上午，反复听到不同医生在叮嘱家属不要让病人睡着，对此印象格外深刻，这会儿惦记着白溪，不免着急，“我要去看溪溪，她刚做完手术，身边没人陪护，医生还说不能让她睡着……”
    “溪溪是现场那个病人吗？”白大褂有点哭笑不得，“你别着急，她已经安全送回病房去了。我们医院的医护又不是傻子，知道你受伤，会有人照顾好她的，放心。”
    也是，那个男人针对的是陈度，他不可能不管白溪，黎清壹稍微冷静了一点：“其他人呢？没事吧？”
    白大褂看她不乱动了才松开手，边继续检查边道：“都没事，幸好你反应快，闹事的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除了你没人受伤。”
    “我……”黎清壹这才意识到脸颊有点疼，颤抖着手摸了摸，没摸到明显伤口，但还是害怕，“我脸怎么了？那人瓶子里是硫酸吗？”
    “放心，你的脸没事，就是磕了下，稍微有点肿。”白大褂对她态度极好，但表情多少有点古怪，“那瓶子里也不是硫酸。”
    黎清壹好奇起来：“那是什么？我看到是个棕色瓶子……”
    “他要是带那么大一瓶硫酸根本进不来医院。”白大褂解释说，“就是一些……脏东西。”
    黎清壹：“……”
    所以是她反应过度、自讨苦吃？！
    “不过，那人身上还带了刀。”白大褂像是看出她的心情，紧接着又道，“他是真的想杀人，你救了大家，是大英雄，真的很谢谢你……”
    当时事发太快，黎清壹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这会儿后知后觉开始害怕。
    她无意当英雄，也不愿反复纠结、自己吓唬自己，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我脸怎么了？”
    “磕到病床上，有点肿，头皮也有轻微拉伤，这里疼吗？”白大褂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黎清壹配合他检查了几个地方，觉得还好，可能是精神紧绷，并没有觉得很疼。
    “看起来问题不大。”白大褂收回手，“你活动一下身体，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清壹摇摇头。
    “刚才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拍了片子，你先别乱动，等裴医生把结果拿来再说。”白大褂安抚道，“你放心，有任何问题医院都会负责。”
    黎清壹完全没听到后半句，眼睛一亮：“你说……裴医生？”
    “嗯。”白大褂点点头，以为她不认识裴弦，还跟她科普，也是想让她放松，“裴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帅的医生，刚才就是他抱你来的急诊。”
    黎清壹有个毛病，就是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会间隙性失忆。
    对刚才的医闹，她这会儿能回忆起来的，多是她扑向那个棕色玻璃瓶之前的画面，中间过程几乎一片空白，只有头皮的疼痛让她隐约想起有人扯过她头发。白大褂这么一说，她又想起来一点——她晕倒前似乎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在医院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不奇怪，所以她之前没多想，现在想想，那消毒水的味道比普通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只可能是从裴弦身上传来的。
    黎清壹才不管这结论科不科学，四处张望着找东西。
    “想要什么？我给你找。”白大褂急忙道，“你现在最好不要大幅度转头。”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面镜子？”黎清壹倒也不客气。
    白大褂一愣：“镜子？”
    “你不是说我脸肿了吗？”黎清壹忧心忡忡地问，“那肯定很丑对不对？”
    白大褂：“……”
    是他不懂姑娘。
    “不丑。”白大褂想要宽她的心，非常真挚地说，“你底子这么好，哪怕肿成猪头也好看。”
    黎清壹：“……医生你有女朋友吗？”
    白大褂：“……”
    “我还想追裴医生呢，不能让他看到我变成猪头的样子。所以，我要补救一下。”黎清壹干脆说得直白。
    白大褂：“……”
    他真的没想听八卦。
    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八卦的另一位主角进来了。
    黎清壹：“……”
    他听到了吗？
    裴医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脸上没什么表情，顺手将报告交给白大褂，然后走向床边。
    黎清壹下意识扭了下头，想将完好的侧脸对准裴医生。
    谁知下一秒裴医生忽然低头，伸出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捏住黎清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回来。
    黎清壹：！！！
    连旁边的白大褂都情不自禁伸长脖子看热闹。
    “不想变成猪头……”裴弦像是没注意到他们，抬起另一只手，将裹着冰袋的毛巾敷在黎清壹受伤的半边脸上，“就好好敷着。”
    黎清壹：“嘶……”
    看来他听到了。
    听到也好，省得她想表白词，黎清壹不眨眼地盯着他瞧。
    “能不能自己扶一下？”裴弦倒是不回避她的视线，也没有特别表示，“手没受伤吧？”
    黎清壹：“……”
    裴医生对别的病人明明挺温柔，这么感觉到她这里就冷冰冰的？像是在生气？
    黎清壹抬起手去接冰袋，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小手指刚好从裴弦指尖擦过。
    可裴弦就像她掌心那块冰，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将冰袋交给她就直起身转头去问同事：“情况怎么样？”
    “啊……”白大褂看热闹被当场抓包，尴尬地轻咳一声，说，“头皮和脸颊有点伤，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观察两天更好……不愧是裴医生，真心细，还记得带冰袋过来。”
    裴弦没接他的话：“没事就好，陈医生还在等消息，那我先上去了，这里就麻烦你……”
    “等一下。”黎清壹飞快从床上下来，跑到裴弦身边，“既然没事，我跟裴医生一起走吧……我担心我朋友，要上去看看才放心。”
    她这样说，两位医生都不好再说什么。
    白大褂又叮嘱几句，才放黎清壹和裴弦离开。
    急诊在一楼，两人刚进电梯，又进来一波人。裴弦拉了黎清壹一把，让她站到角落，然后转过身，将她和人群隔离开来。
    清淡的消毒水味冲淡了夏天人群中的汗味，黎清壹眼角余光瞥到前面挤了下，有人撞到裴弦，而裴医生纹丝不动，没让她受到波及。
    学生时代经典的情侣坐公交车浪漫情节她没机会感受，没想到居然在医院的电梯里得到补偿。
    刚才她还担心裴弦对她反感，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可黎清壹没能高兴太久，那些人居然在3楼就全下了，电梯里瞬间只剩下他俩，空得厉害。
    裴弦马上绅士地退开几步。
    然而黎清壹是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谢谢裴医生，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会受伤更重。”
    她虽然记不得细节，但白大褂说是裴弦抱她下来的，她当时也确实闻到了裴弦身上的味道，不管救没救、谁救的，全推他身上总没错。
    果然，裴弦并没有反驳，顿了两秒才道：“当时你明明有机会自己避开危险，为什么选择往前冲？万一那瓶子里真是硫酸，万一争抢过程中瓶子碎了，你首当其冲，想过后果吗？”
    “当时的情况，哪里来得及想……”黎清壹话说到一半，觉得这回答太普通，不能给裴医生留下深刻印象，改口道，“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每当危险发生的时候，总有逆行者去直面危险。大部分时候，这些逆行者可能是军人、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等等，可也有一些时候，他们都不在，我们只能自己做那个逆行者，不是想当英雄，是为了自救。”
    裴医生表情变得有点微妙，抬手扶了下眼镜，然后才问：“这话……谁说的？”
    黎清壹眨眨眼：“一个大帅哥说的。”
    裴医生又扶了下眼镜：“有多帅？”
    “原来裴医生在外貌上也有胜负欲吗？”黎清壹唇边笑意盎然。
    裴医生：“……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