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姜晚晚却忙挡在心魔面前,赔笑着将无华的手挪开:他向来爱嘴上逞能,师尊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心魔想还嘴,被姜晚晚一瞪,又揉揉耳朵憋屈地抿唇不语。
无华摇头啧笑。
半晌,又听容九霄问:九重天恐有人故意引琅孚破除自身禁制,妖渊川异动也和此人脱不了干系,依师尊看,我们
你们管得够多了,此事不要插手。无华忽而一本正经地收了笑。
六人交换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无华沉声道:这是毕孚该历的劫难,你们不该管,也不要管。他日后是要做天君的人,不尝遍苦楚,受些挫折,如何开悟?
姜晚晚焦急道:但此事涉及九重天中人,懂得如何破除天后禁制,又对毕孚性格了如指掌,无外乎就是那几位,如此设计显然想让毕孚神魂俱灭,并非历劫那样简单。
无华笑叹,意味深长地道:小十啊,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为师也不便多言,天君那个老狐狸,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神魂俱灭的。
一切安排都是天定,万事万物,都有缘法,你们可明白?
妖渊川事了,碧宁山几人也向琅孚辞行。
他们本就是因邪祟而来,如今事了,自然没有理由再呆在凡间。
琅孚失去小五后,精神总是恹恹。他们给琅孚留了许多修炼心法与聚气灵宝,分别之际,容九霄道:望有朝一日,能与陛下在天界重聚。
琅孚揖手谢过,望着碧宁山六人御剑飞行离去,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从那日起,他改了性子,每到夜晚便把自己关在寝殿中,一心扑在修行上。而白日又要早起处理国事,一人掰开两个用,眼见着憔悴起来。
小五的死成了他心中一个结,他总是在想,自己再强大一些,再厉害一些,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只是祸不单行,在姜晚晚等人离开琅舟国不久,民间就发生了暴动。
不知是从何处传起,有人高呼,当今陛下德不配位,才引得天神降怒,妖邪异动,无数妖魔残害百姓,琅舟国近乎三成百姓死于妖邪之手,都因琅孚不德所致。
这一反动热潮,很快席卷琅舟国,那些失去至亲的百姓,将自己的怒火都发泄在琅孚身上,各方很快就组织了起义军,进攻都城,意欲将琅孚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赶下来。
琅孚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也无空再修行,无数奏折堆在御桌上,令他身心俱疲。
小陆子日日侍奉在在御前,忿忿叹道:这些愚民,只知道人云亦云,陛下何曾不德过?
德与不德,有时都是人言决定,一人说,或许无甚波澜,百人说,只小有民怨,千人万人说,那就成了真。
琅孚为平息民怨,于城墙上脱冠去服,只着一身素衣叩首拜民。
他眼中是迷茫与麻木,头颅低垂身体单薄。褪去龙袍的他,与普通少年无异。
他朗声高喊:朕幼时顽劣,登位后虽有心为民,却无建树,实感惭愧。今日,朕在此起誓,日后勤勉自克,毕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年少的帝王叩首发誓,何其卑微。
但民怨并未因此平息。
起义军规模逐渐壮大,各地战火连连,势力割据,越发民不聊生。
两年间,琅孚派兵镇压各处,但收效甚微。
他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抱着小五那件早已陈旧的衣衫,在宫室中一坐就是一夜。
他自言自语低喃:小五朕有心改过,为何天下人都不肯给朕机会?
夜风呜咽,小五早不在人间,没有人回答他。
第三年的隆冬,起义军攻进皇城,火光四起宫人逃窜。
小陆子与一干禁卫军掩护琅孚出逃,奈何各个宫门都被起义军攻下,刀光剑影间,禁军被悉数斩杀,唯剩琅孚与小陆两人。
他们被四面包围,逃无可逃。
琅孚将小陆护在身后,眼中恨意森森,他的肩膀很单薄,曾自以为能撑起琅舟国,可临了,也只能护住一个宦官。
起义军们见琅孚狼狈逞强模样,哈哈大笑。
小皇帝,死到临头,还逞什么能?识相的乖乖签下退位诏书,跪地磕头叫声爷爷,我们兴许能留你一个全尸!
话毕,四周笑声更大。
一国之主,到头来沦为笑柄。
放肆!陛下岂容你们这般侮辱!小陆大喊出声,捡起地上长刀就砍向说话那人。
只是小陆刀还未砍下,就被当胸捅穿。猩红的血溅了琅孚满面,那样热,那样粘,和小五死去的那日如出一辙。
他呆愣地抚摸着脸上的血,喉咙滚动,热泪无声流淌。
无数刀光印在他的眼瞳中,而他已经分不清眼前模糊一片的,是血还是泪。
雪纷纷扬扬地下,落在他肩头,落在他眉梢。
他癫狂般大笑,以自刎结束了年仅二十一岁的生命。
身躯重重落地的那个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从幼年与小五相伴追逐,到登基后的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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