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陵被路窈提前打过预防针，简单判断了一下就知道这几人是谁，待她们好奇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时，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万陵。”
    路窈从海市回来时，有个帅哥同行这事儿，经过私下宣传，也已经不是个秘密，万陵的身份也相当好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海城制药万娟的儿子，表现地相当友好，甚至十分热情。
    今晚能来的，要么是方星远的熟人，要么是路窈的熟人，对俩个人的事知道得不说一清二楚，也是十之八九。今晚应约来玩的目的，一方面是方夫人的面子，另一方面就是来看潜在的擂台。
    九洲地产和海城制药，平时很少会拿来一起比。前者虽然是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商，资金规模首屈一指，但后者也不容小觑。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谁都要和医院打交道，海城制药和国内顶尖的医疗资源关系密切，谁也不会想得罪他们。
    当然，个人感情不能完全用身家实力来衡量，毕竟要真从这方面比，方星远是九洲唯一的继承人，海城制药的下一代领军却是万陵的大哥，而非他本人。
    但是场内的人分别和路窈万陵寒暄过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出了相对一致的结论——
    单从个人性格来说，万陵这样温和会照顾人的，比方星远招人喜欢多了。
    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扫向了在角落里的方星远，他早就到了，看到路窈和万陵携手进来之后，一直站在原地没说话。他旁边的几人迫于压力，也没能转移话题去和路窈问好，只能陪着他原地罚站。
    方星远似乎没感受到这宴会厅的暗潮涌动似的，放下手里的酒杯，往路窈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几人如蒙大赦，赶紧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方总，又见面了。”
    路窈正和徐曼聊天，看到洛娜对她挤眉弄眼，余光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方星远正往这儿来，撇了撇嘴，不想和他讲话，和徐曼换了个位置，正和站到了万陵的侧后方。万陵也早就注意到了方星远的动作，挪了挪脚步，把路窈整个人罩在自己身后，并主动和方星远问了好。
    察觉到路窈躲避的动作，方星远脚步一顿，面上毫无表现，依旧是一张冷淡的脸，仿若无事地伸出手和万陵交握：“你好，万先生。”
    万陵身高比方星远稍稍矮上一两公分，但这样对立着，气势基本无差，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气氛融洽的仿佛之前在机场对峙的不是他们本人似的。
    在方星远来之前，几人正在聊万陵工作上遇到的一些趣事，他向来很会讲故事，平淡的小事也能说得引人入胜，洛娜徐曼等人听得入神，纷纷表示如果以后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可以找她们。
    方星远的到来，让这一片小天地顿时哑了下来。洛娜和方星远熟得很，自己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徐曼则有些承受不住方星远的冷气，打了个哈哈就拉着男朋友闪到了一边，给路窈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多保重。
    “听说万先生是在做自由记者。”
    沉默了一会儿，方星远突然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主动问起了万陵的事儿，只是语气算不上有多友好。
    万陵似是毫无察觉，轻轻点了头答道:是的，我学的是新传，也想在这方面做些自己微不足道的贡献。
    他虽然说着自谦的话，却依然语气平和，脸上挂着浅笑，显然对自己的事业有着骄傲和自信。
    围观群众本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无聊地打机锋，方星远的下一句话却陡然尖锐起来：“我也了解了一下万先生的工作，比起万总投身医药救死扶伤，还有小万总继承家业，万先生做的事，确实是相形见绌了。”
    把万陵的事业和他母亲大哥放在一起比较，方星远就是在嘲讽万陵。
    本来还颇觉无聊的吃瓜群众骤然精神抖擞，都竖起了耳朵想听万陵怎么回击。路窈则是在洛娜的阻止下，才按捺住狠狠踢方星远一脚的冲动。她非常敬佩万陵的品格，也和他一起工作过，知道他多么热爱和投入自己的事业，听到方星远不把这当回事儿，发自内心地燃起怒气。
    有些人以为万陵会生气，却见他面上笑容只是冷淡了一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工作方式，这都是个人选择。”万陵之前还保持着放松的站姿，现在挺直了腰背直视方星远，“方总和我母亲大哥一样，在公司统筹全局，我很佩服。”
    “不过我只想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剩下的时间，可以多陪陪家人……还有朋友。”
    在说到朋友时，万陵目光落在身旁的路窈身上，方星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右手骤然握紧，刚想发难，宴会厅的门又被推开。
    “唉？我知道我迟到了，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迎接我吧？”
    柯子琅带着袁嫣一进门，就看到方星远几人站在一起，表情都有些不对，又瞥见堂哥柯子瑜在冲着自己使眼色，随机应变地打了个圆场。
    他和路窈的关系比和方星远好多了，自来熟地凑到了路窈身边，让袁嫣和路窈洛娜一起玩，毫不见外地和万陵攀谈起来：“这就是万陵哥吧，哎呦久仰久仰，我叫柯子琅，北城这一片儿我都熟，有事你尽管说话。”
    万陵也知道柯子琅是路窈的朋友，顺着台阶下，向方星远点头致意后，和柯子琅一起去旁边聊天，丝毫不顾方星远难看的脸色。
    剩下的围观群众也都装作无事发生似的，三五成群地各自去玩，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万陵印象很不错，也跟着柯子琅过去聊天。
    中心圈子散的差不多了，路窈更不可能给方星远什么好脸色，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洛娜和袁嫣到徐曼那里坐下。
    袁嫣今天有戏要拍，所以和柯子琅来得晚些，错过了前面的精彩部分。徐曼和洛娜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了整个过程后，袁嫣讶异地瞄了一眼方星远，压低了声音道：“之前没看出来，只觉得方总有点冷淡，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体面。”
    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的路窈不想多谈，她到现在还憋着气呢。她自觉是自己把万陵带过来的，却让他因此受到了方星远的冷言冷语，有自己的责任在里面，有些对不住他。
    听到朋友用“不体面”这种词形容方星远，路窈只觉得程度太轻。
    什么不体面，方星远简直就是高傲自负讨人厌看不起人。
    第106章
    这场聚会以相当具有冲突性的场面开头,后面几句波澜不惊了许多，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方星远和万陵被人群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生怕他们再气什么冲突。路窈一直和朋友们和万陵在一起,一群人料最近的生活和近期的一些计划,倒是非常和谐。
    不同于方星远那种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独特领袖气质,万陵乍一看并不出挑，但能够很快地和所有人建立起友谊。他为人谦和，博学多识,什么话题都能讲上几句,还不显得卖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场的人们都对他印象颇好。
    哪怕是和方星远私交更好的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万陵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在对比之下，大家都隐隐能够理解路窈为什么选择和方星远分开。
    就连柯子瑜这个方星远的铁杆，蹭着堂弟柯子琅的交情过去和万陵聊了会儿天,也感受到了对方令人如沐春风的人格魅力。端着酒杯心满意足地回来后，轻咳了两声，敛去嘴角的笑意,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远哥，作为兄弟，真的劝你想开点儿。”
    这边是冷面无情还经常说错话的总裁,那边是温暖和煦还会照顾人的邻家哥哥,这怎么比？
    柯子瑜眼看着万陵帮路窈把手上沾到的奶油擦掉,又瞟见方星远蓦然沉下去的脸色,悄悄挪开脚步,离身边这个移动冰柜远一点。仰头一口闷掉了酒杯中剩余的香槟,柯子瑜现在有点羡慕自家堂弟了。
    虽然早年没能和方星远攀上交情,但是傻人有傻福，不知道怎么的和路窈投了脾性，连带着女朋友都是路窈的铁杆交情。就单这一年，沾着路窈的光，就干了不少好项目。整天乐乐呵呵地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听指挥，比自己这个劳碌命好太多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累。不仅在事业上，还要在感情上替好兄弟操心。
    而方星远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作为当事人，只会比旁人看得更清楚，想得更全面。
    他冷静下来后，也认真反思过，知道自己有些观念确实是出了偏差，做法也有些偏激。抛开x club这件事情的导火索，他在前几天去机场找人时，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更别提今天当着那么多人，包括路窈的面，试图激怒万陵，是非常不理智不体面的做法。
    眼看着路窈在万陵身边露出肆意开怀的笑容，而面对自己只剩下冷淡时，方星远知道自己是该放下了。
    从朋友的角度看，路窈是个自在随性，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享受，和虚无缥缈的未知的人。从商业的角度看，路窈也成长得相当迅速，身边聚集了各路人才，足以为她保驾护航。她注定不可能按照自己潜在的心愿，被现实的安稳绑定，在这个一切还没有定数的年纪，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方星远内心不无苦涩地想着，可能自己是太现实了一些，总用商人的眼光去对待不重要的人，绑不住自由的风和云。
    风和云平等地看待世间的所有人，不把他们按照物质的条件分类分级，也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按照自己的心意，想吹往哪个方向，就恣意地过去。给上一个人留下的，只剩下拂过面颊的柔软触感。
    “哥，你不会要过去打架吧。”
    大概是方星远盯着万陵那个方向注视地太久了一些，柯子瑜心下一跳，害怕他上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连忙挡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方星远被他唤回了思绪，才发现自己把高脚杯攥得很紧，身边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经若有似无得投向自己。他回过神，微微仰头把酒喝完，将酒杯放回到桌上，迎着柯子瑜略含担忧的眼神，向万陵和路窈那堆人走去。
    “方总，有什么事吗？”
    看到方星远过来，路窈怕他又要开口挑事，连忙想要站到万陵身前去，却被他轻轻握住手，示意她不要急，从容不迫地直对上方星远。
    在看到路窈下意识维护万陵的动作时，方星远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路窈的信任，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活该，面上强装镇定地开口：“之前的事是我失礼，万先生在北城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联系我。”
    他突然低头认错，倒让路窈和万陵都意想不到，有些诧异。就连旁边的徐曼洛娜柯子琅等人，也不可置信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万陵笑了笑，表示之前的冲突都没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星远的神色，见他目光中虽有些遗憾和不舍，却也有坚定和释然，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面上笑容真诚了几分：“当然，有方总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有瑶瑶照应，想来应该也没机会麻烦方总了。”
    既然方星远选择了放手，那就再好不过了，万陵顺着台阶下，但仍然不想和他扯上太多联系。
    方星远当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没说话。恰好有侍者端着托盘靠近，方星远拿了杯酒，向万陵致意，万陵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顾忌身体，只浅浅抿了一口，方星远则是再一次仰头喝完，深深看了路窈和万陵两人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哇，远哥认输了耶。”
    洛娜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都不讲话，性子跳脱的她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作为从小和方星远一起长大的朋友之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方星远这样低姿态，并且干脆利落的认输放手。
    万陵果然还是有点东西，不过想和瑶瑶更进一步，还是有的磨。
    洛娜和徐曼对视，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想法，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达成了共识。万陵看起来有些想法，但路窈很明显只把他当做朋友，至少目前是这样没错。
    旁边的柯子琅和袁嫣夫妻俩却不这么想，反而觉得说不定好事将近。路窈看起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但实际很重视感情，在乎身边的人，万陵不缺乏心机手段，工作又自由，只要给他点时间，就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两拨人各持不同的观点，却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希望路窈能够开开心心，端看万陵日后的表现就行。
    宴会在这样的奇特氛围中落下了帷幕，除了方星远稍显落寞，其他人都觉得心情不错。
    和洛娜等人告了别，路窈和万陵到酒店门口准备上车回家，又恰好碰上方夫人。
    “瑶瑶，有空记得来家里玩啊。”
    方夫人显然是从别处匆匆赶过来的，有人把宴会上发生的事转告给了她，她放心不下，借着接方星远回家的借口赶了过来。
    在门口就看到路窈身边的俊朗男生细心地帮她整理好外套，笑得温温柔柔。而路窈也不排斥，同样笑着踮起脚尖，拂去男生肩上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灰尘。
    而自家儿子也刚好出门，冷着一张脸，眼神往两人飘忽了一下，又收了回来，抿着唇不作声。
    方夫人本来还心存侥幸，希望方星远能把话说开，把人哄好，现在看来，局面是清晰地不得了，自家儿子也是彻彻底底地放弃了。
    她内心叹息，面上不露声色，还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和路窈打了招呼。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再无复合的可能。哪怕是她这个当妈的，也能看出来，路窈身边的男孩更体贴好相处，更适合当个合格的男友。
    不管面对方星远是什么态度，路窈对着方夫人确实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她笑着应了声，说日后有空会去拜访，和方星辰玩，彻底把两家人的关系定性于此。
    “方星远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坐在回家的车上，路窈把车窗降下些许，让冬夜的风吹散了微醺的酒气，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我觉得你在做很有意义的事情，以后我们联手，一定能作出一番事业的。”
    万陵在闭目养神，听到路窈开口，心猛地一跳，以为她是看出了自己今晚暗戳戳针对方星远的举动，对他仍然放不下，却听得她轻声安慰和鼓励自己，心蓦的柔软了下来。
    实际上，自从他毕业后投身到这项事业以来，听到的话远比方星远恶劣许多，更多的是不理解，他也已经习惯了不向别人解释，专心做自己的事。可是，有这样一个人维护自己，支持自己的感觉，比想象中美好很多。
    他在黑暗中弯唇笑了，内心那点隐秘的想法再次高涨起来。
    “没关系的，我也相信我们能通过努力，作出自己的贡献，改变很多人的生活。”
    被方星远讽刺几句，能换来路窈和方星远关系的全面崩盘，以及路窈对自己的心疼和信任，把两人绑在了一条船上，实在是一举多得。
    哪怕万陵平时不接触生意，也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过于划算的事了。
    第107章
    没了方星远的打扰,日子变得清净起来。
    路窈趁着假期还没结束，整日里跟着万陵到处跑，基本上除了睡觉,每天都在一起。但就这么下来,健康光环的累计时长也才将将达到二百小时,离五百还差得远。
    而寒假即将结束，路窈又要开学了。虽然万陵想通了心意后，决定暂时留在北城处理工作,但二人的相处时间还是骤然减少,让习惯了陪伴的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在学校里要认真听课啊，我下班了来接你。”
    开学返校的第一天，万陵开车把路窈送到了学校门口,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明是大学生了，还被这样当作小朋友一样对待,路窈脸有些热，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紧张地四处环顾了一圈，看到没人关注他们这边，才放下心来。这样被摸头,她总觉得这像是家长送小朋友上幼儿园似的,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多多少少有点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