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上学那会儿大家围在后桌一起听过的歌。
小念晚挥着圆滚的手臂咿咿呀呀的闹腾着,不知道是不是很喜欢这首歌的旋律。
潮生抱着她停下听了一会儿。
盲人歌手还保持着二十年前卖唱的习惯,除了二维码,还把吉他包摊开供人丢钱,但是包里连一枚硬币都没有。
潮生忽然想起前年盛夏,黎晚那番“月亮和六便士”的言论。
王冬梅总是觉得不拿现金不踏实,所以总会往他钱包里放一些钱。他拿出钱包,里面恰好有两枚硬币。
他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和那两枚硬币一起放在歌手的吉他包里。
那人正好唱到:“你说前半生就这样吧,还有明天……”
潮生就是卡着这句词离开的。
他并不知道,有人拍到了他抱着念晚的视频,并发布到短视频平台上,而不过短短一周,各种传闻都被扒出。
信息化的时代,捕风捉影太容易。
关于念晚,有越来越多的谣言出现,而最多的说法是——念晚是黎晚给潮生戴绿帽子生出来的。
异国分居就是证据。
当年大婚,潮生虽然低调,但也发了条微博官宣,而黎晚是国内外有名的网红,难免受人关注。当时网上有不少关于他们结婚的讨论,但他俩一向不喜欢炒作,基本没关注过任何言论。
可现在不行。
潮生写文以来第一次发律师函,希望谣言止于智者。
可是在明星们肆意占用公共资源的年代,律师函已经失去了公信力,他无论是发长文解释,还是发律师函警告,总还有一半的人恶意揣测。
他萌生了退圈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打算写一本名为《晚风》的书。
晚风无处不在,可没人看得见它。
你看,像不像某种感情。
她曾经埋怨他从没有把她写进过后记,这次他给她写一本书。
这本书一开始写得无比顺利,可是当他完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不会写字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忽然之间就无法勃/起一样。
她带走了他某部分灵魂,才思和热情。
于是他毅然决定封笔。
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编辑,并不接受任何的挽回。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黎晚走后的那段日子,他日子如常的过,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念晚身上。
有时候念晚不乖,一哭就是大半个小时,他把她哄睡着,又要给她洗奶瓶,洗围嘴布,收拾这收拾那……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时,她总是哇一声又哭出来。
虽然辛苦,但是念晚要是真睡着了,他又会觉得无事可做。
他把黎晚生前的遗物都整理了一番,单独留了一间房来放她的东西。
那个为了取棉花点孔明灯而买的小蜜蜂玩偶,她还留着。
在看到她一件少了一枚纽扣的白色外套时,他怔了很久。
他想起他第一本书的签售会,那会儿恰好是盛夏时节,她即将飞往英国,她说别人都给他送花了,但她没有,就把衣服上掉下的一枚扣子给他了。
她当时笑意轻松,说什么“可贵啦,香奈儿的呢”,又诡辩说,“纽扣纽扣,是平安扣的意思”。
他没有多想,还以为她是没送礼物抹不开面子,直接收了下来。
后来那枚扣子,被他放在一个装着千奇百怪东西的盒子里,再也没拿出来看过。
可这会儿他看到这件衣服,才发现衣服是秋冬款的。
而偏偏,又是衣服上的第二枚纽扣。
其中寓意,他最清楚不过。
潮生走去窗边。
夜深了,明月高悬,晚风轻轻。
他努力回想曾经的旧时光,想记起黎晚暗恋自己的细枝末节,可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起来了。
而黎晚甚至连日记也没写过,仅有的几篇和李微印之间的邮件,提到的也不过是大学时光的几段碎片。对青春期的提及,不过是一句“以前上学,最羡慕他骑电动车带温澜回家”。
时光掩埋了一切。
他感觉眼睛涩涩的,在情绪更浓之前,他到主卧卫生间去洗脸,那里有他的毛巾。
当他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忽然看到洗手台上粘着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丝。
崩溃就在那一瞬间。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他在录像带里看过她死亡的过程,他亲眼见过她的遗体,他亲自送她去火化,他第一个捧起她的骨灰,甚至连骨灰坛都是他亲自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黎晚活着。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分居太久,又没什么联系的原因吧,所以他总感觉黎晚还在英国好好生活着,只是依旧在和他冷战而已。
可当他看到她的那根头发丝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真的死了。
她的头发丝还黏在洗手台上,她种的花还好好的开着,她告诉过他,客厅第四排倒数第二块地板缝比别的地方大一点,现在依旧是这样。
阳台上她用了一半的颜料已经凝固了,窗户上她画的一朵玫瑰花,依然活灵活现的。
她所有的东西都在,分居这么久她生活过的痕迹也都还没消失,然而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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