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熹这才让解开拶子,侍卫一盆冷水浇泼他全身,他冻的清醒过来。
常燕熹怒道:“我问你什么须得从实招来,否则让你老娘也来受一遍罚。”把两包药粉掷他面前:“可是你的?”
福安被打怕了,又恐老娘真被折磨,只得哭着承认:“确是我的,但,是安国府大老爷命福贵给我的。”
常燕熹道:你还不把前因后果如实招供出来!
且说五年前一晚月色甚好,福安因常二爷往边关戍守,暂跟在大老爷常元敬身边做长随,他和福贵福旺自小关系忒熟,此时站在廊前,看得管事的媳妇陆氏进了房,她颇有姿色,身段风流,和大老爷早就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些日把管事遣出府去收账,便于陆氏往来,很快房里淫声四起,响动一片。福贵见他和福旺竖耳偷听,便笑道:“听再多又能如何!不过隔靴搔痒。”命福旺在此守着,搭住福安肩膀往外走:“我领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
他俩乘轿很快来到甜水胡同,甜水胡同又叫妓儿胡同,里有数家娼院,福贵领他进了最闻名的春媚楼,点了一桌好菜,并让花魁香雪来做陪,福安坐立不安,他们不过是家养的小厮,哪里有能耐在这里冒充大爷,扯着福贵的衣摆要走,福贵笑道:“你怕什么?只要报大老爷的名儿,记他帐上就可。”
“被大老爷发现怎办?”
“大老爷有的是银子,也晓得我们这些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从不往心里去。”福贵又道:“听闻再隔十数日,二老爷就要归府,你也要随他去,还不赶紧及时行乐,过这村可就再没那店。”斟一大盏琼浆玉液给他喝,眼见那香雪虽不过才及笄,却是生的人间绝色,眉黛春山,眼波流媚,唇若丹珠,面若娇花,体态婀娜,极擅吹拉弹唱,有副如萧管的嗓子,简直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全无半点错处。他哪见过此等阵仗,怕是穷其一生也难搭到香雪这样名妓的袖管,如今却百般殷勤的取乐他,再讲酒壮怂人胆,又被福贵撺掇,当晚就宿在香雪房里,那真是:红粉妓荷茎绿翻腰,穷后生骤雨湿透褥。
有一便有二,他又初尝新鲜,整日里混在娼院风月铺里不走,直到被府里护卫五花大绑捆到常元敬面前,常元敬十分生气,骂道:“狗奴才,竟敢借我名义在娼院鬼混,你好大的狗胆。”福安连忙求饶要自付银两,他想不过在那处吃些酒菜,和香雪宿了几日,虽是破费不少,但还能承受。
常元敬命福贵把赊账的清单递他,福安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每笔帐记得格外仔细,香雪身价更是不菲,合计竟有千两银子。他哪里掏的出这些个,只得痛哭流涕,抱住常元敬的大腿求饶,常元敬狠狠将他踢倒在地,阴沉着脸自去了。
福贵也埋怨他:“带你去开一次荤足矣,怎得如此贪心不足蛇吞象,积欠这许多银子不还,那虔婆最恶毒,到时找你老母要帐,她可会使手段,你能眼睁睁看你老母受罪么?”
福安是孝子,听得心如刀绞,后悔莫及,福贵替他指点一条明路:“如今除了老爷,没谁能救得了你。”又道:“老爷有一事需你去办,办得好,这千两银子一笔勾销,他替你还了!”从袖笼里拿出一包药粉给他:“后日二老爷回京归府,你隔三岔五的、舀一勺到他的茶水里就好。”
福安很忐忑:“这要人命么?”福贵笑嘻嘻道:“命倒不要,就让他生不出子嗣。”
后来福安每回想起此幕,总觉得中了圈套,但木已成舟,他已无了回头路。
常燕熹听得额上青筋跳动,把指骨捏的咯咯作响,冷笑地问:“另一包药又是何来处?”
福安道:“小的虽被逼无奈,但良心未泯,若照福贵所吩咐的去做,老爷你也就不需另一包药了。小的十天半月方敷衍一次,被福贵算出端倪,恐日长梦多,索性命我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常燕熹咬着牙根问:“所以你今晚便把药放进鸡汤里,让我从此断子绝孙?”
福安哭道:“老爷这些日偏爱太平,对小的动辄打骂,一时愤怨蒙了神智,鬼迷了心窍,又被福贵几次挑唆,才酿下弥天大错。自己的罪死不足惜,但我娘并不知情,求老爷放过她,小的来生再报您的恩情!”
常燕熹面色铁青,默少顷发话:“先将他关进柴房,再做定夺!”
那几侍卫拖起福安往外走,一掀帘子,却见潘莺苍白着脸,不晓在那里站多久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玖章 莺娘细数往事难言 二郎亲入董府贺节
常燕熹把潘莺拉进书房,搓着她冰凉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潘莺脑里乱糟糟的,只是说:“你特意交待的事儿,我恐生变,是以过来瞧瞧。”又道要走,被常燕熹拦阻:“一身的冷寒气,等暖和了再走。”
她没再多话,在火盆边的杌子坐了,常燕熹伸腿勾来官帽椅,坐下又往火里添了几块兽炭,簇簇的炸裂声,不会儿便燃得通红。
潘莺接过茶盏,吃了两口,一股子温热从喉咙直达心里。
常燕熹问:“都听见了?”
潘莺闷闷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福安!”
这正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她没听到常燕熹回话,抬眼看他,却是紧锁眉宇,眼里染满炭火的橙红,散着微醺的光芒,她知道他此时的情绪未必如表面的平静无波,俯首在他膝上:“我知道你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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