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铺着黑布垫,表情瞬间凝固:“啊?感情?”
问感情?
这个看起来一脸绝情断爱的禁欲系小帅哥居然有感情问题??
索菲亚实在有些意外,意外得愣了大半天。
沈朝文平静地回看她,重复了一次:“嗯,我想问感情,可以吗?”
对视几秒。
“当然可以!感情嘛,我最拿手了,来算塔罗的小姑娘多,基本都问这个。”索菲亚缓过神来,“我给你整个厉害的……维纳斯怎么样?这个牌阵比较复杂,还是姜默教我的。”
“嗯,可以。”
沈朝文少有这么魂游天外的时候,索菲亚都摆好牌翻开讲半天了,他全程不在状态,恍恍惚惚地听。
维纳斯,爱神,牌阵是金星符号。八张牌依次列出来,上下对应,她指着上半部分道,这部分是意志,又指着下半部分道,现实。
“一号牌,指的是你对那个人的看法,这张是逆位,圣杯骑士。”她点着上首一张牌道,“你看牌面,圣杯骑士手握圣杯,骑着马前行,他面临着选择,在思考着该等待还是前行。这张牌逆位的时候代表压抑,你的感情是不是在停滞不前?”
停滞不前,沈朝文在心里重复这四个字。
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停滞不前。生活看起来好像一成不变,可他心里的那个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了。
一年半,五百多天,沈朝文深更半夜去接过姜默无数次,有时候背,有时候扛,有时候抱,有时候只是扶。那段日子他其实很开心,因为送姜默回去的那段路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可以独占那段时间。那个人喝醉了表达欲很旺盛,又搞笑又可爱,会絮絮叨叨地靠着自己讲很多话,那些话别人没听过,只有自己知道,他会讲他高中时写过的诗,讲怎么用无人机拍风筝,讲几天前又发现一家宝藏小馆子,明天一起去吃。他爱笑,那双眼睛平时看着还好,可只要笑起来就是弯弯的月牙形状,看起来很明朗,很温柔。
或许是因为贪恋这一切,沈朝文不想打破这种现状,甚至无望地想过,就这样接姜默一辈子也好。
反正自己掩饰得很好,那个人又神经大条什么都察觉不到,就这么陪他一辈子,是不是也可以?
“二号牌,说的是对方对你的看法。这张牌是逆位,权杖3。”索菲亚顿了顿,“嗯……这张牌怎么说呢,你看看牌面,一个人站在山面眺望海,即将出航,离开。这张牌逆位的话,代表对方对你的看法有所保留,比较模糊。”
人确实是要走了,很准啊,沈朝文想着。嗯,那人明天就要走了,去法国。
“现在看一下七号牌。这张牌代表对方对你的影响,我看看……”索菲亚突然笑了笑,“对方年纪比你大,并且给你带来很多影响,是吗?”
沈朝文想了想,点头。
索菲亚道:“嗯,那就对了,七号牌是正位,命运之轮。牌面的意思是说,因为对方,你的人生就此改变,你成长了很多,也有了新的生活。”
命运之轮。
沈朝文看着她手指点着的那张牌,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他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再重新戴上。
有了新的生活?也是。他主动走进那个自己建造的围城里,别人进不来,他也走不出去。也确实是新生活。
“五号牌,代表的是这段关系的阻碍。”索菲亚又点了点另一张牌,“这张牌是正位,世界。它代表的是循环,无法打破的循环,意思是你们的关系会像……”
她说到一半,突然有个脑袋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幽幽道:“玩塔罗啊?哦,维,维纳斯吗?沈朝文你怎么会玩……”
沈朝文心一紧,立刻伸手把眼前的牌阵打乱。姜默在他边上大呼小叫起来,伸手想去抢牌,但由于醉酒身子重心不稳,牌没抢到,人还晃晃悠悠地倒在自己怀里了。
沈朝文无奈地扶住他的腰:“……你站好。”
姜默不理,醉醺醺地被他拦截住,还够着手想去拿牌:“让我看看啊,沈朝文你要玩塔罗怎么不找我!玩塔罗牌你哥是专业的,你去整个上海滩打听打听……”
聊不下去了。索菲亚淡定地收牌,对沈朝文道:“扛走吧,喝大了。”
沈朝文点点头,抓起边上的包,十分娴熟地揽着姜默去跟他的狐朋狗友道别。他们醉醺醺地拥抱,说着来年再见一类的废话。
等上了车,喝得晕乎乎的姜默一头栽到沈朝文肩膀上,笑着问:“怎么做维纳斯牌阵,有喜欢的人了?”
沈朝文移动了下他头的位置,让他靠得舒服点,敷衍地答:“嗯。”
“谁啊?”姜默好奇,“学校里的?同学?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沈朝文这次没答他,偏开脸去看车窗了。
姜默等了半天没听见他说话,奇怪地追问:“说啊,你喜欢谁?”
“没什么好说的,别问了。”
即使是喝醉了都听得出他这话里的冷淡和抗拒。
姜默迷惑了几秒,抬起头,开始认真打量沈朝文。
他能感觉到,这一年多沈朝文成熟了很多。他不知不觉长高了一点,肩膀宽了些,人好像也变得更沉默,稳重。
但他越来越不爱讲自己的事儿。学校那些事儿不说就算了,现在居然有喜欢的人都不跟自己说了……
姜默现在看他,颇有种看自家孩子长大后跟自己不亲了的感觉。
……愁。
姜默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也不跟哥说?说说啊。”
最烦他摸自己头,瞎撩。沈朝文把他乱摸的手捉住,按在自己膝盖上:“行了,别闹。”
……这人怎么怪怪的?
好像有点不耐烦。
姜默眯着眼睛观察沈朝文半天,突然想起之前唐李说的那句——总感觉他最近在生气。
这会儿姜默感觉出来了,这人确实有点不高兴。
可是,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啊?自己明天都要走人了,他还拉着脸!
姜默不满道:“你摆张臭脸给谁看?”
沈朝文还是看着车窗,没敢看他。
“我就这个表情。”
姜默拧着眉,一把扯过他的胳膊:“说话能不能看着人?”
“喝醉了就别吵。”沈朝文还是不看他,“你消停会儿。”
“你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没有。”
“……”姜默长叹一口气,“没有你臭着脸干嘛?我这几天惹你了吗?”
沈朝文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湿纸巾帮他擦手,很突兀地转了话题:“你去法国是不是因为那个笔友?”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姜默一时间没跟上,疑惑地答了句:“啊?”
“我问,你去那边读书是不是因为那位笔友。”沈朝文语气很平淡,“是不是想去找那个人?”
“跟那个有什么关系?我去读书的好不好!不是……你提这个干嘛?”
“国内难道没有学校给你读?为什么偏要出国?”沈朝文语气讥讽,“嗯,崇洋媚外。”
“师夷长技以制夷你懂不懂?”姜默莫名其妙道,“电影就诞生在法国,那边的艺术氛围好,我去学习也不行吗?”
“如果没有那位笔友,你会去吗?”
“……你这是什么鬼问题?”
沈朝文表情不动:“问问,好奇。”
就说到这儿,手也擦完了。他低头开始整理用过的湿纸巾,没再说话。
而姜默此刻喝醉的小脑袋里全是问号,不知道沈朝文是吃错了什么药,讲话阴阳怪气的。
想了半天,越想越气。
姜默决定教育他几句。
“不是我说你,成天拉着脸会让人觉得你很凶知道吗?我有时候都怕你在学校交不到朋友!”他指指点点的,“也没让你每天咧着嘴傻笑,意思是你平时得有点正常的表情,知道吗?”
沈朝文偏头看着车窗,没搭理他。
“还有,别总是什么事儿都闷着不说,你得跟别人交流。”姜默道,“成天闷着自己瞎琢磨有意思吗?别人就算了,我都不说是什么意思?老子把你当亲弟弟看,你成天对我这么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拿我当亲、弟、弟。
沈朝文冷笑:“我敢说,就怕你不敢听。”
姜默简直一头雾水:“我有什么不敢听的?你说,我洗耳恭听。”
沈朝文一开始没打算理他,想着算了,放他一马。糟糕的是姜默还在那儿不知死活地追问,扯他的手臂,越靠越近,言语挑衅:“你说啊!我有什么不敢听的?趁我走之前都说了,我听一晚上也行……”
积压已久的情感在胸口乱撞,一下下地敲着胸膛,很疼,很响。
沈朝文深呼吸,偏过头死死瞪住他,暴躁地答了句:“我喜欢那人是男的!够了吗,还想听吗?!”
车猛地刹住。
惯性作用,姜默身子一下子拍到座椅上……之前喝下的酒还没完全消化,全压在胃里,他被晃得瞬间恶心起来,连忙捂住嘴。前座的司机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来大声道:“两位,到了,诶别啊……吐车上两百,下车吐!吐车上两百!!”
第17章
在姜默连滚带爬地下车扶着树吐的这几分钟里,沈朝文很绝望。
自认识以来,沈朝文看姜默喝醉过无数次,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姜默吐。
姜默酒量好,酒品也很好。他对自己的量非常清楚,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想喝到什么状态,别人喝完酒会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可他从没失态过,顶多犯懒要你倒杯水,走不稳路要你扶一扶,就算喝到神志不清他都不会闹腾,安安静静就让你扛回去了。
沈朝文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发过酒疯,也从没见他吐过一次。
但他今天吐了。
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自己。
沈朝文麻木地站在他边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姜默吐了大半天才停下,沈朝文递了张湿纸巾给他,问:“还恶心吗?”
姜默不响,低头擦嘴。他没有立刻站起来,就那么蹲着思考了蛮久,沉默了大半天。
他不说话,沈朝文心里的勇气又退却几分。
平日里明明是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人,可在姜默面前,他还是胆怯了。
姜默吐完缓了会儿,有些疲惫地扶着树站起来。沈朝文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想扶,姜默避开了他的手。
有时候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只需要一次心理活动,或者一个抗拒的动作。
沈朝文总是挺直的肩突然就垮了垮。
但也只有一瞬。
千杯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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