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白珠珠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梓素脸上的怀疑渐渐变成惊讶:“不记得?”
“对,不记得。”白珠珠咬着牙说:“我只记得自己叫白珠珠,我、我来自珫州。”
她想起爹爹,想起家里的娘亲,忽然鼻子一酸,吸着鼻子说:“我来自珫州…我记得…我还记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去、去东海。”
车厢里非常安静。
梓素望着这个小姑娘,看见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努力仰着头,用一种希冀又信赖的目光炯炯望着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她像是被激起了什么伤心事,鼻头红红的,抽噎着说:“可我、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还得急着去东海。”她语气越来越低落:“可我不认得路了,你要是在哪里方便停下,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教教我该往哪里走?”
梓素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声问她:“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不设防地什么都与我说,不怕我伤害你吗?”
“怎么可能?”白珠珠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吸了吸鼻子,下意识说:“你可是玄天宗啊。”
梓素一下子愣住,怔怔看着她。
“玄天宗,是三山啊。”白珠珠理所当然地解释:“我见过你,你是玄天宗的师姐,我记得,所以我才与你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什么都说的,可你们是三山啊。”
那可是玄天宗啊,是沧澜的三山啊。
她四岁开蒙上族学读书,夫子教的第一课是爱族尊亲尊师长,默背族规族徽,第二课,就是认清三山九门的山门。
爹爹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认字,最后指着三山的徽纹对她说笑:“这是我们的天,你一定要记好它们,就算有一日老天都要塌了,你也别怕,往这里跑,只要你跑到这里,就算天真的塌了,爹爹也能找到你。”
于是从四岁起,她就知道,三山是天,这个天是不会塌的。
那是和太阳每天升起一样理所当然的道理。
所以白珠珠也用同一种理所当然的目光望着梓素。
她眼睛亮亮,带着希冀,像望着什么救星。
“…”
然后白珠珠就看见梓素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瞬间,眼泪就倏然落下来,大颗大颗成串的,沾满整张脸庞。
“!”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白珠珠吓了一跳,慌忙从身上翻找手帕,手足无措:“我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我——”
“没有,没有。”
“……没有。”
梓素边哭边摇头,然后又更用力地用力地点头。
“我带你去东海。”
她抬起头,看着呆住的白珠珠,突然破涕为笑:“白姑娘,你跟着我们吧。”
“我这是去找我的师兄。”
她神色复杂,沉默了好半天,轻声说:“如果劝不动他……我们就一起去东海。”
第203章
白珠珠想过在这个世界会见到很多认识的人,雾都君说,她决不能把真相告诉这个时空的人,那样规则就有权利绞杀了她,但她没有丧气,她还在思考能不能通过别的方法避过规则请求他们的帮助,尤其是三山九门的人,她只要请求,能帮的他们肯定会帮的……但她没有想到,真正的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她是在沙海中见到元景烁的。
兽车如洪流从沙丘泄下,白珠珠掀着帘子,看见乌沉沉的天空,漫天黄沙飞旋着纷纷扬扬落入峭崖下滚滚奔涌的猩红血河。
血河沿着峭崖滚过,无数怪物从猩红的河水伸出头来,蜂拥着扬起腐烂的残肢向上抓挠,发出亢奋又诡异的嘶吼。
许多人站在血河边,一排排人被强压着跪下,一个高大的修士站在旁边,他身后走出几个气息强健的金甲修士,迈步过去一把按住那些跪者的脊背,手中大刀落下,滚落的头颅伴随着鲜血飞溅喷洒,那些人面无表情拎着那一颗颗恐惧瞪大眼睛的头颅,挥手一甩,又一脚蹬在尸体的背上,数颗头颅与尸体翻滚着落入崖底,瞬间被血河中的怪物撕扯成碎块吞吃。
白珠珠完全看呆了。
她感觉身侧的梓素全身轻微地颤抖,还不等兽车停下,梓素猛地掀开帘子下车去,第一次扬起声音怒喝:“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金衣修士看见她,停下杀人的刀,向她行礼:“小姐。”
白珠珠追着跳下车,正听见这一句——他们称呼梓素“小姐”、而不是“师姐”,他们不是玄天宗的弟子?
其中一人冷冷解释:“君侯有令,举反刺客,抓住一律枭首戮尸,以震慑不轨。”
梓素脸庞生生覆上一层涨红,气得全身发颤
“——枭首戮尸,然后任这些血鬼蚕食?!”
梓素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她猛地扬声:“我们是屠夫吗?是魔道吗?魔道也不会将同类的尸身扔给这些怪咳咳咳——你们—你们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没说完,她已身子佝偻气得连连咳嗽。
几个金甲修士神色微变,其中年纪最小的嗫嚅一下,像是在叫“师姐…”,最后却只是默然不语。
梓素心里说不出的悲凉,看向旁边一直袖手站着的高大青年,眼眶发红:“黄师兄!你便这么看着,看着他们将人的尸身生生喂给那些血鬼?”
黄淮静默站在旁边,嘴唇蠕动了一下,低声说:“……素素,这才能是震慑。”
“这不是震慑。”梓素怒道:“这是虐杀!是残酷无人道!”
“可如果不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黄淮扬起声音:“恨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们屠了三州多少叛党,有多少人恨我们?有多少人觉得我们是威胁?又有多少人觊觎我们?以前这些都有宗门的名望为我们挡着,现在宗门没了,我们被碾作尘泥,变成千夫所指,他们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将我们踩在脚下,他们全想来杀我们,谁都想往我们身上狠狠撕下块肉来——我们必须得狠!大师兄说得对,这个时候,只有用血淋淋的尸骨,用最铁血的手腕,才能震慑所有想分食我们的豺狼。”
白珠珠正在帮梓素顺气,闻言整个人僵硬。
玄天宗…没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梓素哭起来:“再如何也不该这样,我们可以杀人,但怎么能这样虐杀,我们是玄天宗的弟子啊!我们是玄天——”
“素素!”黄淮终于忍不住嘶吼,他吼道:“已经没有玄天宗了!没有了!”
“玄天宗私藏黑渊,为剑阁晏凌所屠,满山长老弟子长明灯尽碎,玄天崖沉,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迹。”
“天下皆知啊——”
他死死咬着后牙,眼泪爬出来,从喉咙里挤出染着血的声音:“我们,我们没有宗门了!”
梓素摇着头,她闭着眼摇头流泪:“不,不……”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黄淮怒吼:“素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事实?!我们没有家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
“不是这样的!”
“我要见师兄。”梓素喘不上气,她哭着摇头:“黄师兄,大师兄在哪里?”
黄淮深吸一口气,不想再与她争辩,强压住心中的痛苦,指向远处的草庐。
梓素转头毫不犹豫朝那里跑去。
白珠珠呆了好半响,才僵硬地追上去。
荒芜的丘陵,被血河侵蚀得寸草不生,所有生灵都死去,曾经人烟生活过的痕迹如扬起的黄沙消弭,只余下那么一间破败的木庐,空荡荡地立在那里,残破的木屋顶劲风中猎猎作响。
草庐周围也有许多修士,全都身着制式的金色盔甲,井井有条做着自己的事,行止冷峻整肃有如军伍,沙地远远近近趴着卧着数不尽的红蹄蛟马,草庐前守着几列神色冷肃着金甲的修士,在梓素要冲进去时,横戟拦住她。
梓素停在那里,突然用袖子抹过脸,冷冷看向他们:“怎么,我不能进?”
几人神色不动,只是微微低头以示礼:“小姐,君侯不见人。”
梓素浑身发颤。
她紧紧咬着唇,一字一句说:“我不是什么小姐,他也不是君侯,他是我们玄天宗的大师兄。”
金甲修士冷静注视着她,平静说:“金甲军因平叛三州而生,为平定苍生而死,只尊奉君侯之令,与我等而言,君侯为人皇、是主公,而您是君侯之妹,是小姐。”
梓素闭了闭眼。
忽然里面出来一个人,对着金甲修士耳语了什么,几个修士齐齐收回戟,让出一条路。
梓素往里走,白珠珠犹豫一下,看他们没有拦自己,也轻轻跟上。
草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隐约的火光照亮屋里简陋的摆设,连张床也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几条长凳,靠窗的长凳横摆着,坐着一个人。
他正在擦刀。
那是一把金色的刀,弯勾而刃薄,赤得近乎黑的血迹蜿蜒在刀身,像在黄金生生腐蚀出幽冷的裂痕。
他拿着块细布,修长的手掌压住刀柄,细布慢慢地擦拭过刀身,斑驳的血痕被擦去,重新露出金光熠熠的刀刃。
可不知是否屋中太昏暗,还是那血迹太浓太深,哪怕已经被擦去,刀身折射出的冷光,也像是残留着一层抹不去让人不寒而栗的悍怖。
白珠珠听见梓素深深吸一口气,叫他:“大师兄。”
那只手没有停,细布缓缓把刀身擦完全,才扔到桌边。
他这才抬起头。
那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庞,俊眉深目,鬓若刀裁,有着世上所有男儿公认的英烈阳刚之俊美。
他的眉眼冷沉,脖颈修长,肩膀宽阔,顺着坚实的胸膛收缩到细窄的腰,长腿敞开,大刀阔斧坐在那里,整个人身上有一种成熟而不可捉摸的冷漠。
白珠珠一下甚至没有认出他。
她早早听说过,也曾亲眼见过玄天宗的刀首,在慈舵的时候,她见过元景烁被一众玄天宗的弟子簇拥着走过,那是一个俊美而意气风发的青年,就像他那把金刀,永远如出鞘般的锋芒,有着一下夺人视线的昭昭明亮的狂妄。
可她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根本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记得让人安置你,留在燕州。”
男人的声音低沉,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话,嗓音微微沙哑,带着一种还没散干净的血气:“你不曾见到?”
“我见到了。”梓素声音颤抖:“可我想来,大师兄,我想来和你们一起。”
元景烁看了看她,眼神没有什么波动。
“还有一些人跟着我一起来的,他们都想来劝你。”
摸鱼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书] 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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