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他没有开口纠正席单钰这三个字。
因为失魂。
她说:“我想搬出有裴恒影子的宿舍。”
这个决定对昶煦而言确实很艰难,割舍挚爱的疼痛她根本无法承受,就像是席单钰无法承受她开口说出裴恒两个字,即便他一直知道裴恒的存在,即便他一直知道裴恒对昶煦而言意味着什么,可当她亲口将这两个字从唇畔挤出,居然会那么刺耳。
“快十年了。”昶煦问他,“你知道十年代表着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代表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暗恋,不过是一个心动到心灭的过程。
那几日的昶煦几乎都在窝庭院里看雪,而席单钰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繁忙,更多时候他都在她的周围和她看雪、听她说话。
说那些无关紧要却令他窒息的和裴恒的那些回忆。
“比起浓郁的肯尼亚,他更加喜欢埃塞的纯净,最好是水洗豆。”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露出那副神情,像是宠溺,又像是甜蜜,眼里除了钟如环没有第二个人。”
“后来他将红色请柬送到我的手里,用温和从容的姿态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在明年的夏季。那请柬险些烫伤了我的无名指。”
可是昶煦,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你露出那副神情,眼带星辰,不厌其烦的说着一切和裴恒有关的琐事。
可是昶煦,你也用温和从容的姿态说出了裴恒这个名字,可知,它直接剜走了我的心脏。
“我会努力的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姿态。”
“我可以在没有裴恒的世界里活的自由自在。”
“你说是吗?”
她这个谎说的极具风骨,似乎只要这场雪不停就不会有人揭穿。
可是席单钰却不肯纵容她继续沉沦。
他冷声反驳:“不是。”
可昶煦并不理会他,一味地注视着茫茫雪海,那股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倔强像一根皮筋,拉的越长,反弹越剧烈,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雪停人散。
看着空无席单钰的廊桥,她沉默的弯腰碰了把冰冷的雪,让它慢慢的在温热的掌心融化,那份安然像极了裴恒的唇纹,带着三十七度的温和,氲不开净蓝的天,道不尽雾的旁白,却是回忆里最深刻也是最无力的片段。
比起朔雪的残忍,她想,裴恒这两个字更加令她刺骨成冰。
把钥匙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席单钰眉眼的寒气尚未驱散,连同说出口的话都染了几分冰霜:“滨河花园,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店里。”
十分体贴入微的地理环境,和宿舍去店里的距离一样,却和宿舍背道而驰。
那是被昶煦忽略的极地的一缕光线,和三十七度的裴恒不同,席单钰的世界是冰冷的、黑暗的,于是从罅隙里挤进来的那抹光线,份量是极重的。
“想堆雪人吗?”他平缓从容的音质伪装的如此完美,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昶煦却没有看透他,盯着掌心的钥匙神差鬼使的点了点头。
那大概是她来临安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个下午,随心所欲的堆着各种形状的雪人,毫无顾忌的将手里的雪团砸向席单钰,在他舒展的眉宇下双眼含笑,然后团一个雪球回应她,如孩童那边放肆,如孩童那般纯净,如孩童那般天真。
如果是梦,她宁愿沉沦。
可清晨的阳光带着三十七度的温热,从她脸颊照拂而过,赫然闻到了关于裴恒的信息素。
睁眼开的那刻,残留在她视网膜内的竟是和席单钰打雪仗时的情景,一颦一笑都是如此清晰,仿佛一切刚刚开始。
被光蕴和的眼底骤然迸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她决定今天和席单钰再大战一次。
只可惜——
当她开心的披好羽绒服,马不停蹄的将围巾一通乱裹,兴致盎然地推开席单钰房间门,笑容赫然僵在唇角。
当物体失去部分重力场的作用,就会处于完全失重的状态。譬如此时此刻,她的心脏。
除了专属于临安冬季的她无力揭开和粉饰的沾染了喧嚣和史迹的却变得索然无味的静默如冰的气息外,他的房间,空空如也。
那是第一次感觉到席单这个名字的含义,形只影单原来是指这种心境。
接到昶煦电话的席单钰刚刚抵达慕尼黑,整整十一小时又三十分钟。
而电话那头的第一句是:“席单。”
比起深秋残黄的枫叶,她的音质更加冷傲。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她,为什么可以用这样伤人的声音说出那么温柔的两个字——
席单。
险些让他立刻飞回临安。
可她又说:“你不会明白我用尽青春去爱的那个人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像是你永远只能是形只影单的席单。”
“他拥有了新的家庭,我就应该悄无声息的结束这段暗恋。因为那是一个家啊,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这个词汇,所以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感情,让它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秘密。”
比起昨天,她更加坚定了。
所以:“只是时间罢了。”
她保证在时间的流淌里她会淡化一切关于裴恒的东西,包括思念。
“你喜欢临安吗?”握着手机,他莫名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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