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去和段闻告状吧。”贺予冷道,“去吧。我与他从不是主仆关系,你就未必了。要我和他讲一讲你是怎么浪费时间在公报私仇上的吗?”
安东尼切齿道:“你这是恩将仇报,是我救了你,那两年——”
“那两年,我什么时候和你天天上床,夜夜温存了?”贺予目光骤利。
安东尼:“……”
屋子里的气氛太僵了,气压也太低。
安东尼紧紧盯着贺予的脸,似乎在飞速地思索着能够反伤于他,且能把这件事的影响就此中止的办法。
最终,他想到了。
安东尼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咽了下唾沫,喘了口气,开口道:“那你现在是要怎么样?”
“你要和他去解释清楚吗?那你去啊!”安东尼满目嘲讽,“你以为他会在乎吗?谢清呈都已经和陈慢在一起了,你以为他会在乎你和谁上床?”
贺予的面色愈发沉郁。
“你可以去看监控,贺予,你可以去好好看看他听到我和你做那些事情之后是什么反应,多冷静一个人,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堂哥的血是冷的,他眼里根本没有你,你和我上床也好,你也成千上百个人调情也罢,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多可怜,你要和他说真话?和三年前一样,把你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去,让他肆意践踏?”
“谢清呈生平最擅漠视人心,你哪怕告诉他,说我在骗他,你心里的人床上的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可以替代,他也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他为了他的正义,曾连你的命都能捐出去,你的执着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子笑话而已!”
“我他妈保全了你的颜面,让你不至于在谢清呈面前像一条狗一样卑微,你不谢我还这样对我,是吗?
“滚出去。”贺予森然抬眸,打断了安东尼的滔滔不绝。
“……”
“我对谢清呈早已没有喜爱,但折磨他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段闻也很清楚这是我的要求。”贺予语气竟比之前还要冰冷。
“他是我砧板上的东西,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离我的猎物远点儿,要是再有下次,他掉一根头发,我剁你一根手指。”
他目光幽晦如翻墨之天,他将擦了指尖血的纸巾往安东尼面前一掷,雪白的齿间断出最后两个字:
“滚吧。”
“…………”安东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对上贺予的眼,终究还是怵了,又咽了咽和着血的唾沫。
转身离去。
他走了之后,贺予重新掏出那只老旧的小火龙……他看着它破碎的笑脸和修补过的尾巴。
他闭上眼睛,捧着它,双手交扣着,抵在紧皱着的眉心之间。
“为什么……”
他轻轻地喃喃,痛苦而困顿。
为什么还要留着它……既然留着,又为什么当初要护着陈慢,后来又和陈慢在一起……
为什么……谢清呈……
其实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是吗?你没有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无澜……是这样……对吗?
他紧攥着那只破破烂烂的龙偶,像攥着他和谢清呈之间那残破到再也无法捋清的爱恨纠缠。他就那么僵硬地坐着,好像无尽骤雨中,守着最后一寸温热微光的小火龙,小病龙。
他以为自己在暴雨降下来的时候,就已守不住那火焰了。
可是这场雨下了三年。
他不告诉所有人,甚至也不愿告诉自己——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仍守候着。
.
谢清呈回家了。
最开始的几天很不好过,接连不断地有人来询问,或者来探视,而探视的人里大多也都抱着询问的目的。真正能了解他,能识趣让他省心的,也就是谢雪与陈慢这些人。
谢雪得知了具体情况,尤其得知了谢清呈额头上的伤竟是拜谢离深所赐,顿时气得五内俱焚。
她咬牙对陈慢说:“我婚宴甚至还背着我哥邀请了他……因为他其实是我们的堂兄弟……他对我一直没有对我哥那么糟糕,我以为他至少……他至少还会看在我的面子上顾及些兄弟情面,没想到他、他竟然……”
她懊恼地直跺脚。
陈慢:“你和他接触得多吗?”
谢雪摇摇头:“小时候很多,他对我,比对其他人要好一些,但他和我们家闹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也再没和我哥主动联系。不过……”
“不过?”
“不过他过年过节还会给我发些消息,当初我在成康精神病院差点出事,他知道了,还打电话给我,问了我情况。我原以为他良心不至于这么坏。”
谢雪顿了一下,轻声问陈慢道:“他……谢离深他,也是……那个曼德拉组织的人吗?”
陈慢有些踟蹰。
他觉得不应该和谢雪说太多关于曼德拉组织的事情,这种东西知道越多,对谢雪越不利,可是谢雪是谢清呈的妹妹,而段闻他们的犯罪行为早在卫容事件爆发后就传到了社会上,谢雪不可能忍得住不去打听更多。
于是她现在处于一个半知半解的状态,她很忧虑,盯着陈慢的眼睛,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陈慢想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们什么都还不能确定,谢雪,很多事情都还只是猜测。”
谢雪眼神微黯。
陈慢:“这些真相早晚都会水落石出的,在那之前,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你哥担心。还有……不要向他打听这些情况,知道吗?”
“嗯,这个你放心,我不会的。”
他们现在尽量避免在谢清呈面前提及这些东西,不谈安东尼,也完全不谈贺予,他们都觉得这两个名字就是谢清呈心中的刺,这个男人已经受了太多折磨,他们不应该令他更痛苦。
其实,为了占据谢清呈的注意力,谢雪这几天还很有心计地把芽芽带来了。
小宝宝果然不负众望,见了舅舅之后,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让连续几天都不怎么开口的谢清呈说了一段长句:“不要用手去摸脚然后再把手放进嘴里。”
芽芽的反应是咯咯笑着,摇摇晃晃地沿着床铺走上前,扑倒正坐在床上安养精神的谢清呈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充盈着奶香味的吻。
“舅揪……抱抱。”
谢清呈叹了口气,抱住了她。
此时芽芽还在屋内缠着谢清呈给她讲童话故事,而屋外,谢雪和陈慢继续说话。
谢雪:“陈慢,不管怎么样,这次……真的谢谢你……”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雪又犹豫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继续:“我、我其实知道你一直对我哥……”
陈慢微僵。
“但你却从来没有做过像贺予这样的事情,贺予他现在实在太……”她想到贺予曾经为他们家付出的一切,终究又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心情已万分复杂。
陈慢没接茬。他知道自己其实也差点就做了。
当年在婚宴之后,他差点就要犯下同样的罪业,可是他到底还是清醒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变得和那时候的自己不一样。谢清呈离开的那三两年,他比任何时候都成熟的更快,磨练得更多。
他原本是想要超越自己,成为足够能让谢清呈看到的人。
可是在这过程中,他逐渐明白了有的事情是强求不得的,他曾经看过贺予是怎样痴迷地爱恋着谢清呈,而如今又变得何等心如死灰,何等冷漠。
他扪心自问,他能不能付出和贺予一样多的代价去追求谢清呈?三年前他认为可以,而后来,他在枪林弹雨中,在接连的任务中,在战友的牺牲中,他明白了自己不是一座像贺予那样的孤岛。
他有父母恩情,家族重望,有肩上银花,帽上徽章。
他有很多的事情是必须顾全,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就干脆割舍的。
于是他知道自己追不到谢清呈,只是他还爱着他。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爱不如贺予的深,但那依然是爱,只是不再那么执念,那么痴狂。
去年他母亲生了一场重病,病恹恹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希望陈慢找一个对象,不要再那么风里来雨里去的冒险了。
陈慢那时候看着母亲灰蒙蒙的脸庞,他想,她是个琦年玉貌的美人的岁月,好像就在昨天呢,一晃眼她都有皱纹和银发了。他那时候心里很难受,他父母都是思想非常古板的人,是一定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的。
他年少时想过把谢清呈追到之后,鼓起勇气向父母告知的情景。
但谢清呈并不爱他,他如今也懂了很多事,对人生有了很多新的理解,他再无法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让家里人受那么重的伤。
陈慢看着谢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说:“我下周开始有任务要出,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看好谢哥,最好把他接到卫家去,在卫家的地盘上,贺予至少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要是你哥不配合,你就让……”
“让芽芽劝他。”谢雪与陈慢心有灵犀一点通。
“……嗯。没错。”
谢雪道:“好,那你出任务也一定要小心点,我哥一直把你当我们家里人看,你要是有事……”
她看着陈慢的脸,当了三年一线刑警,而且几乎盯的都是与段闻的曼德拉组织相关的犯罪,陈慢的脸上已经有了一道伤疤。
“你要是有事,他会很难过的。”
陈慢点了点头。
他站在小院里,从窗户玻璃望向屋内,看着谢清呈疲惫的侧影,他心道:哥,如果一切顺利,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犯罪……很快地……就会结束了。
我和你,和泉下人,我们终于,都能等来一个交代。
哥,这一次的机密任务,我希望我能成功归来。
然后我陪在你身边,像曾经那张贺卡上写的那样,如兄弟,为朋友,便好了。
.
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周末到了。
沪州警局会议室内——
参与“破梦行动”的大部分负责人都聚在了其中,他们之中有刑警,武警,军队干部,医学专家,科研员,行政职能人员等等。所幸这个会议室够大,完全能够容纳下这些人。
“在与段闻斗智斗勇的这两年中,我们逐渐掌握了他们那座基地的大量情报。这些情报是由一次次战斗,一滴滴鲜血,乃至一条条人命换来的。”
站在会议台上的,是沪州总部指挥官。
他正铿锵有力地对下面的同袍们做战前动员。他目光如鹰,神情如狼,手撑在金属色的巨大讲台上,身后是不断变幻的投影屏幕,屏幕上滚动的都是于曼德拉组织相关的信息。
“三年前,广市海战,我们第一次与曼德拉组织正面交手,虽然获取了他们岛屿的定位,也拿到了一些资料,但当我们派遣军队登陆那座神秘岛屿时,却遭到了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我们的战友死伤惨重,而活着的人,背负着同胞的希望,带回了前线的消息——”
他顿了顿,手上的控制器动了一下,投影画面定格在了一座岛屿的热成像图上。
“曼德拉岛,设置了大量屏蔽设备,是一座几乎完全隔绝于世的‘金银岛’。”
病案本 第3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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