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挑选的秀女陆续进宫,俱是住在玉秀宫中,按着宫规,这些秀女在皇上临幸后方会赐予封号与宫室,而数月已过,梁泊昭一直是在前朝忙着政事,偶有踏足后宫,也不过是去寿康宫应个卯,给太后请安。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元仪殿批折子,时常一待便是半宿,惹得身旁服侍的内侍都是苦不堪言,劝又劝个不住,虽说梁泊昭是行伍出身,身子健壮,可多年打仗下来,也早是一身的伤,而今又是这般的糟践身子,哪怕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
王公公没有法子,实在瞧不下去,就会悄悄让人去听香水榭,把小公主抱来,宫里人都知道,梁泊昭对这个独生女儿爱如性命,每逢见到女儿,无论政事在忙,他也会歇下来,丢下那些军政大事,陪着稚女戏耍,或是将女儿置于膝上,与堂下的文武大臣商讨国事。
日子一长,一些言官又是按耐不住,毕竟梁泊昭如今已是三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已是不惑,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皇嗣向来关系着国本,谏章雪片般的向着元仪殿涌去,纷纷请梁泊昭以大乾为重,多多临幸后宫,雨露均沾,已好早得龙子。
每逢见到这些谏章,梁泊昭也不过是微微一哂,随手搁在一旁。
宫里人都知道皇上与太后母子情分淡薄,偶有的几次请安,也不过是顾着彼此的颜面,宫里有名分的妃子只有凝香与永宁,却都是不得梁泊昭恩宠,唯有对这个女儿,梁泊昭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把女儿捧上了天。
就连小公主平日里用膳的餐盘,也全是金制,梁泊昭生怕瓷盘瓷碗会割到孩子,竟是下令无论是听香水榭还是元仪殿,都不能出现瓷器,又因着孩子初学走路,容易跌倒,除了让乳母嬷嬷整日里跟着外,梁泊昭又是命人在元仪殿与听香水榭的宫室里俱是铺上厚厚的地毯,一些桌角处,凡事带尖锐的地方也全是让人用软布包了个严实,慈父之心,溢于言表,宫人在背后每逢说起,都是纷纷咂嘴。
因着女儿受宠,凝香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虽然平日里只住在水榭中,也不露面,可宫人们提起凝香,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比提起太后时还要小心。
夜色如墨。
梁泊昭捏了捏眉心,披了一天的折子,眼底已是布满了血丝。
自登基后,他一直勤于政事,从前只觉得为政者从不为民着想,而等梁泊昭自己坐上这把龙椅后,才明白这个位子有多么难坐,比起之前的驰骋疆场,御敌卫国,如今天下的黎民百姓俱是担在肩上,比打仗更是要难上百倍,也累上百倍。
他搁下笔,闭目养神。
半晌,就听王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
梁泊昭眼角也没睁开,只淡淡道了句;“有话直说。”
王公公有些踌躇,小心翼翼的开口;“是董妃娘娘,说”
“她说什么?”梁泊昭终于睁开眼睛,向着王公公看去。
“娘娘说,不知皇上可否开恩,允她回朗园住上一段时日?”
梁泊昭闻言,眸心深邃而幽暗,他沉默片刻,眉宇间是渐渐浮起一抹倦意,就听他声音低沉,开口道;“凡事都依着她,她想回娘家常住,也由着她。只不过公主,要留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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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王公公一怔,面露为难之色,斟酌道;“皇上,恕老奴多嘴,公主是娘娘的心头肉,离开一会儿都想的慌,就连平时您命老奴去将公主抱来,娘娘都是站在水榭门口,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直到老奴将孩子送回去。若皇上留下公主,想来娘娘也舍不得离宫再去朗园。”
梁泊昭没有出声,唯有手指微微攥紧,隔了良久,终是开口道;“明日你亲自送她们母女出宫,记得多派些人跟着,九儿淘气,乳母和嬷嬷都要贴身照顾,不得出任何差错。”
见梁泊昭松口,王公公舒了口气,连忙俯身道;“老奴替董妃娘娘谢过皇上。”
梁泊昭目光深敛,虚抬了抬手,命王公公起身,他唇线紧抿,过了片刻,吐出了一句;“她近日如何?”
“皇上放心,董妃娘娘平日里带着公主住在水榭里的清风楼,偶尔也会带着公主去草屋里坐上片刻,娘娘性子柔和,驭下宽怀,水榭里的宫人都是精心服侍着,老奴娘娘近些时日的气色,比先前在玉芙宫时还要更好看些。”
梁泊昭点了点头,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王公公并未即刻就走,而是在原地踌躇片刻,小声道;“皇上,夜深了,您看要不要传个秀女过来,服侍皇上安寝?”
梁泊昭已是拾起了笔,复又批起了奏章,闻言亦不过淡淡说了句;“朕今夜歇在元仪殿,无需人服侍。”
王公公躬着腰,只将脑袋垂的极低,难为道;“皇上,您这日理万机的,身旁没个娘娘服侍哪行,若那些秀女不和皇上心意,皇上看上了谁,只管和老奴说一声,老奴保管将事情给您办个妥当。”
即便万事缠身,可听了王公公这番话,梁泊昭也还是忍不住微微勾唇,笑骂了两句,将王公公赶出了元仪殿。
殿堂里安静到极点,宫人们心知梁泊昭在处理政事时不喜人打扰,是以都在殿外候着,估摸着时辰,再进去添茶送水。
梁泊昭打开奏章,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耳旁不知怎的竟是一直回荡着王公公的那番话,每逢让人将九儿接来,凝香都会站在水榭门口等上几个时辰,直到自己身旁的人将孩子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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