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07，其实你刚才那些话都只是在吓唬我吧。”劳伦站在阳台上，取下了晾晒的袜子，目光扫过一旁正在利用光照充电的祸星科技。
    至少它自己说这样就可以充到电，但要问具体效率如何？
    劳伦表示她不知道。
    “你不可能通过操纵学校的电脑进行几次简单的涂改就能让我顺利休学……那需要我和我监护人一起出面才行。”她说，同时高高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在劳伦的认知当中，d307所试图组织的那种无故休学，最少也需要她和露玖约个时间，两个人亲自去校长室一趟。
    但露玖很忙。
    在哥谭市，任何一个人要想做到能够同时兼顾事业与家庭，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极其困难的。
    尤其是露玖这样一个把两个方面都做到了极致的女人——可以说，哪怕是人人都爱的大都会也很少有人像她一样成功。
    当然，在讨论这一点之前，劳伦早就已经把那些位于资本主义金字塔尖端的人排除在外了。
    “根据数据显示，事实上，正如沃克小姐所说，”电子女声听起来莫名愉悦（但劳伦觉得这次应该也只是自己的错觉），“d307无法通过篡改数据文件办理您休学手续。”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是单纯想吓唬我吗？”劳伦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它了。
    难道你们祸星科技都是这样的画风吗？
    d307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将它自己的机身动了动，往快要移走的光束附近挪了挪（这个小阳台上通常只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短暂地受到几分钟日光照射，光束会很快的变幻位置）。
    “嘿，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叁楼，”劳伦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d307的屏幕，“再往那边移动你就要掉下去了。”
    她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傻。
    她在担心什么？d307可以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理论上不需要任何人为它担心。
    不过如果它真的掉下去，它会像手机屏幕从高处掉下去那样摔碎吗？
    在她的心底某处，劳伦觉得自己不应该拿常识去衡量d307的存在。
    “我的数据显示你的生活并不快乐，沃克小姐。”d307突然开口说，“我的数据明确告诉我，伯恩利大学的校园环境不利于你的成长，它在疯狂地扼杀你的潜能，扼杀你变化的可能性。”
    “不……其实是我自己在扼杀我的潜能和可能性，”劳伦已经穿上了袜子，“我想我得去学校了，d307。”
    她没了自行车以后，必须要提前一小时出门才能准时到达教室。
    “你块头太大了，我没法带着你……”
    不等劳伦说完，d307就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一枚无线耳机——和市面上最近正受青少年群体欢迎的蓝牙耳机一模一样。
    “……你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我去学校吗？”
    “这是我了解您的真实生活状况的第一步，沃克小姐，仅凭主观性的记忆无法为您提供量身打造的生活计划。”
    生活计划，一个让劳伦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好像她在读高中的时候经常听见一位老师这么对她说，对班上的所有人说。
    但她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劳伦·沃克从很久之前就不打算为自己而活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
    她试过去看心理医生，但很多次，她都没能鼓起勇气走进那扇门。
    她努力积攒勇气，试图拨通母亲的电话号码对她倾诉自己所苦恼的一切，但朱蒂的注意力总是很快就被新的家庭成员夺走。
    本不喜欢劳伦，他不想让“他自己的妈妈”把注意力放在“奇怪的女孩”身上。
    忘了说，劳伦其实还有一个小弟弟。
    不过，那是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一个叫本·安德森的六岁男孩。
    他是“朱蒂·安德森”的继子，虽然他跟继母没有血缘关系，亲密得却如同真正的母子一般。
    这也是劳伦的妈妈，曾经叫做“露玖”的那个女人，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成果。
    本因为自己得到了良好的照顾而爱她，本的父亲安德森先生因为本受到了良好的照顾而爱她，朱蒂爱和他们在一起时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他们的家庭关系很稳固，很紧密，完整无缺得……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这里面，不曾有过劳伦的位置，当然，今后也不可能会有。
    “沃克小姐，你把你的实验笔记本忘在沙发上了。”
    d307的声音突然把劳伦从回忆中拉了出去。
    她正在把今天要用到的东西往书包里塞，突然听见它这么说，劳伦被吓了一跳。
    “哦，该死，我可不想因为忘记笔记本而进不去实验室……帮大忙了，谢谢。”她急忙把笔记本塞到了背包里，顺势抬头摸了一下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
    这感觉太奇怪了，劳伦想。
    昨天之前，她在家里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而昨天晚上之后，她突然多了一个对自己关心无微不至的外星科技伙伴……它能知道很多事，自己知道的，自己不知道的。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没人能替劳伦证实这一点。
    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朱蒂，她应该会尖叫着报警，对电话那头坚持说自己的女儿被外星人劫持了吧？
    哦不，因为还当着安德森先生的面，朱蒂应该不会对警察说劳伦是她的女儿。
    远方亲戚的孩子？侄女？
    劳伦自嘲地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推门走了出去。
    午间的伯恩利大学附近和大都会任意一处校园附近没什么区别，连那天晚上劳伦经过的闹市都显得那么无害——
    白天的时候，那里是没有店铺营业的。
    每一个小摊都被布遮盖着，过道也被日光照得透彻，好像不曾有任何奇怪的东西藏在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那么宁静。
    “这里是伯恩利大学附近最乱的地方，虽然你现在可能还看不出来。”劳伦看着闹市的方向，对d307小声介绍，“昨天晚上，我的单肩包就是在这里被抢走的。”
    ——显而易见，因为这附近没有一个摄像头，也没有任何管理人员出现过的迹象。
    d307的声音不是外放出来的，而是通过某种形式直接传达到了劳伦的脑海里。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甚至因为一瞬的分神差点撞上一辆疾驰而过的跑车。
    劳伦看见车里的人探出头来，远远地朝她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真热情。
    d307的电子音意外地听上去有些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