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风眠此时再顾不得什么, 仓促掷出一柄雁刀,靠它挡住曾予和林敛二人的追击,同时抽身离去, 以内力灌注于声音中,呼唤部下回返。
地势之便不再,六派与叛徒们里应外合,仿佛两架无情的机器般疯狂绞杀着腹背受敌的回南教弟子。
曲风眠连点自己身上几处大穴,稳定伤势后, 领着剩下的弟子仓促向西逃去。
六派自不会放过这等擒贼立功的机会, 一路穷追不舍,直杀得回南教四溃奔逃,十不存一。
待曲风眠等人绕回己方时,大本营已被洗劫一空。他吩咐下属简单收拾些金银细软, 自己则回程带上了昏迷的秦庄,踏上了向南的旅程。
他们有两个选择。
一, 是追上之前去往南疆的旧部,鼓动他们一起杀回来。二,就此放弃与中原诸派的争斗,于故地终老。
曲风眠看向自己肋下无论如何都治不好的伤口, 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让部下们带上财物先行离开, 自己则在简单修整后,逃往了附近的月亮山。
之所以会选择这处, 是因为在逃亡中途,秦庄突然醒了过来。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或是害怕,准确地说,他已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表露出适当的情绪。
他傻了。
当曲风眠将他放到地上时,他不知道要走开,也不知道明白要去做些什么。只像一条听话的狗般趴在曲风眠脚边。喂他吃的,他就张嘴,喊他睡觉,他就躺下。
曲风眠连去检验他疯傻真伪的心力都没有,一连串的打击与变动已耗尽了这位一教之主的雄心壮志,让他连日常生活都有些吃力。
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秦庄在醒来以后,一直在叨咕一个地名:月亮山。
曲风眠问过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回答,就是反反复复地碎碎念。
在大小城镇都埋伏着正道盟眼线的情况下,无人的深山的确是个比较好的躲藏地点。
曲风眠在简单的思索过后,带上秦庄和新买的伤药,走上了漫漫无涯的山路。
被曾予一匕首捅穿的伤口并未见好,那毒也不知是何来历,金疮药倒上去也无济于事,毒素更在不断往别处扩散。
曲风眠靠着强横的内力,将它压制在伤口附近,但他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若能天降一个神医给他医治,或是有什么天材地宝,还有可能有得救。
但他也不过想想而已,人生不是一场随时都能翻盘的赌局,气运这种东西到了头,谁都挽回不了。
让他奇异的是,秦庄似乎知道这里的路应该怎么走,每每到了分叉的地方,他总能伸出手来指指路。
这样的反应让曲风眠几度怀疑他的傻是装的,问他是不是来过他也没有回应。任曲风眠心里的疑惑堆成了山高,也不闻半句解答。
一路绕过重峦叠嶂,路途的终点是三座连在一起的山峰。远远看去,就像一方巨大的笔架。
山峰陡峭,远非此时实力大损的曲风眠能爬上去的。更何况他还带着秦庄这样一个负累。
一路朝着山峰走,视线便从丛林转移到了一片茂密的桃林处。
此时已过了花季与果季,光秃秃的树干伫立在山石间,一派萧条。
曲风眠试图穿过这片桃林,可这林子看着不大,愣是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走到头。
“莫不是奇门遁甲?”曲风眠暗自嘀咕,又低头去问秦庄:“你知道怎么走吗?”
秦庄被他抱在怀里,本是闭眼睡着,却忽地念起词来:“月亮山,月亮泉,月亮住在桃花间……太阳到那西边落,西边七枝敲三声……”
曲风眠听了半晌,才明白这是一段短短歌谣。凭着秦庄的提示,他先在五步外的山石周围绕了六圈,又去生了七根枝丫的桃树上敲了三声。等把一系列动作全部做完,桃树也纷纷移动起来,让出一条宽敞的过道,让两人通行。
“可真有你的。”曲风眠夸赞道。
秦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沉思。
他那个早已变得混沌的脑海中,浮现了一段本该被遗忘的记忆。
那是在他约莫四五岁的时候,父亲让人给他做了个结实的秋千架,在为他推秋千的同时,就这样哼歌给他听。
哥哥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子上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一边吃着桌上的葡萄,一边扭脸冲父亲道:“爹爹,这歌连韵脚都不对,你就别唱了。”
那年母亲新丧,父亲心疼他俩,连话都不舍得多苛责两句,态度也是千般好万般好,只笑着回道:“爹爹只会唱这个。等以后爹爹不在了,你们想起这个歌,就会想起爹爹了。”
“爹爹,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呀?”秦庄抓着秋千绳,仰着小脑袋问道。
还未等父亲说话,哥哥便抢答道:“就是去木头房子里睡觉觉了呀,笨。”
“为什么要在木头房子里睡觉?一下雨就会垮掉的呀!”秦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却又被哥哥笑了一通,道:“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呀?你跟哥哥一样上学堂了,夫子就会告诉你的。”
他说着便要将最后一串葡萄往嘴里送,却不想护食的秦庄猛得跳下来,追赶道:“是我的,是我的,哥哥给我。”
哥哥溜着他跑了两圈,看他摔倒在地、嗷嗷大哭,便赶紧回转过来扶他,将葡萄喂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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