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让他爹瞧见,只怕又要讨一顿好打。
不为别的,只因“财不露白”这四个字。
身为万贯钱庄的小少爷,秦庄打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衣裳要穿绫罗绸缎,腰饰要用翡翠白玉,就连衣襟袖口的纽扣,都是上等的红珊瑚。
因上有一个大哥顶着,养家糊口也轮不着他来,是以秦庄自小就以成为一个富贵闲人为目标。平静日子过惯了,又上街捡了几本讲绿林册子,就开始仰慕起所谓的江湖生活。
他爹骂他疯批,觉得他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做,在这里寻消遣,直接几声骂,叫他要么滚去跟账房先生一起学算,要么滚去书房里看书、早日求取功名。
秦庄才不干,他觉得自己满腔抱负不被理解,实在是这天底下最最可怜的少年。遂寻了个机会,跟他开镖局的二舅一同出行,打算去那江南之地好生玩上一玩,顺便散散心。
二舅在前头领路,末尾有镖队护送,而他坐在最最安全的中段区域,除了玩玩扇子,扯扯草根,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同车的两个伙计赶着车,看着货物,许是途中无聊,便也开始谈起天来。
甲:“嘿,听说了吗?那边的山谷,要绕开走。前不久才刚出了事。”
乙:“回南教和昆山派?早听说了。昆山派想借着这次机会挤进六派,特地请了自己教中几大护法出山,对那回南教教主进行伏击。听说发动了数百人、六个护法,都没拦住那曲风眠,让他给跑了。”
甲:“对啊。你说那曲风眠怎么就那么厉害,这昆山派差不多折损了大半门派精英呢……”
一听是自己喜欢的内容,秦庄忙竖起耳朵,凑过去听。
甲乙二人看他过来,便都纷纷闭了嘴。
秦庄:“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甲:“秦少爷,当家的说了,您这次是出来玩的,玩够了就老老实实回去念书,不能让你听这些事,免得你又吵着要去学什么武功。”
秦庄:“好好好,我不吵,你就当个故事说给我听听嘛,戏院里可没这些东西。”
“不讲了,”甲拦住乙,又冲秦庄道:“您只须记着,老老实实跟在镖队里,别乱跑,就可以了。”
“哼,什么嘛,小气。”秦庄闻言大失所望,又愤愤地去捏他那扇子。
可少年人或许就这样,你越是不让他干的,他越是好奇。
午饭时分,镖队停行。
秦庄就着水吃完干粮,便有些口渴。
他冲甲乙二人说了一声,便提步往草丛里走,想小解一下。
对着一丛狗尾巴草放完水,正准备走,却瞥见不远处草叶间现出一小块黑影来。
这是什么东西?兔子?
秦庄将半人高的草往旁一拨,悄悄探到前头,才发现那黑影是块布帛。想是被枯枝挂下来的,断口粗糙,仍在迎风招展。
“什么嘛,原来是件破衣服。”秦庄骂完,才发现这布料质地倒还不错,像是有钱人家穿的,便又说了句:“浪费。”
他将黑布往地上一扔,刚准备回去,却瞥见脚下踩的草丛里,有几星血迹。
而且血迹还在往前延绵,通往更深的去处。
是回去?还是继续往前?
秦庄不消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再去看看。
浑然不知一身金贵模样的他,是多少土匪山贼眼里的摇钱树,又是多少绑匪眼中的香饽饽。
血迹的尽头,是一个躺在草叶中间,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
死了吗?
秦庄在他腰附近蹲了下来,伸手去探他鼻息。
似乎还活着,指尖能触到几分温热,虽然有些微弱。
再看那张脸,不知是不是有几分异族血统,他的眼窝比中原人要深,睫毛也如扇子一般浓密卷翘。
秦庄摸着下巴打量他好半天,只觉自己今天真是撞了大运,竟捡了这样一个惹眼的男人。
按照传奇里的走向,自己帮了他以后,应当就会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戏码。
有趣有趣。
看他身上血迹,像是武林人士,或许还能让他教教自己武功呢。
不消说,躺在地上这位,正是从昆山派围攻中逃脱出的回南教教主:曲风眠。
曲风眠此次出门,本只是为了找谭城一位官员购置铁器马匹,轻装出行,只带了三十号人。
却不想,会在回程的必经之路上,被昆山派的人堵住。躲避不及,便只能出手。
他耗到所有亲卫全部死去,拼着自身武功的霸道威势,一路冲杀,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据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在昏迷之前,他也曾细思过此中因果。按理说,他的出行应当是保密的,连教内都少有人知道,更不用说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鼠辈了。
比起巧合,更容易让人信服的解释便只有一个:门派内出了内奸。
也就那些道貌岸然的六派人士,能想出这种龌龊手段了。
身在荒野,又受了重伤,曲风眠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教中,便只能期盼着有人能获知消息,过来营救。
却意外碰见了途经此地、好奇心旺盛的富家小少爷,秦庄。
第六十三章 冰炭不同炉(2) 曲风眠是被秦庄摸醒的。其实秦庄也没恶意,只是见这男人实在动弹不得,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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