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峰难得回汴京一趟,明日就要走了。宣徽使拉他去吃酒,和京中老友一聚。
顾临峰临去前,他站在马车前嘱咐陆雨昭,“别在路上逗留,快点回去。”
话罢顿了顿,又问:“伤势如何?”
陆雨昭愣了下,还以为是个不讲情面的渣爹呢,脾气又臭又执拗,两天了没看过顾昀一眼。
她垂下头抹眼泪,往夸张里讲,让他心生一点愧疚,“坐不能坐,卧不能卧,一到夜里伤口就疼,夫君忍着一声不吭,还发着烧呓语不断。这学也能不上了……”
她瞄了一眼顾临峰。
这个男人就像万千个沉默寡言、严苛冷峻的父亲,永远不会表达,要他意识到错了或低下姿态说声抱歉是做不到的。行动比嘴巴容易,一声不吭去王氏那里替顾昀抗雷也比嘴巴一声说一句关怀的话容易。
顾临峰偏开头,手背在身后说:“国子监那里我去说,给他告个病假,这段时日你好好照顾他便好。”
陆雨昭点头称是,合上了车帘。
回到车厢里,陆雨昭一转头,就发现顾昀目不转睛看着她。
“看什么看?”陆雨昭拉起榻上的被子,一边示意他躺好,一边给他盖被子。活像个小老太太,而顾昀就像个不成器的孙子。
陆雨昭拍了拍床榻,“该示弱就示弱,卖惨都成,你别嫌我和你父亲讲得夸张,你得让他知道你受到了伤害。”
顾昀一语不发盯着陆雨昭,从没有人告诉他,他也是受到了伤害的。大家只觉得顽劣的顾昀理应受到惩罚,这是罪有应得。
陆雨昭直接坐在了地上,趴在榻上打起了哈欠,“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我以前……我以前有个朋友,自小父母合离,又迅速组建新的家庭。父母问她要跟谁,她选择谁也不要。她对父母讲:我不原谅你们。父母生了弟弟妹妹,然后她便上学读书,直至成年,一直一个人生活着……”
她是初中被单方面告知,父母感情走到了尽头,过不下去要离婚。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们背地里争吵,吵得不可开交,一地鸡毛,吵孩子的抚养权归谁,推来推去。但非要在她面前粉饰太平,假装恩爱。
她对他们说,我谁也不跟,我不原谅你们。
高中寄宿三年,假期去外婆家过。读了大学开始打工赚钱,一个人独立生活着,她觉得挺好。
直到她穿到这里来,她偶尔会想自己在那里是不是死了,闹得那么难堪的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给她办葬礼,会不会难过。又庆幸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不至于会太难过的。
她来到这里后,居然慢慢原谅了她们,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她觉得即便父母是爱她的,但同时也伤害了她。”陆雨昭又打了一个哈欠。
她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随意又漫不经心,顾昀却似乎听出来了,心想她一定来自一个很好的地方。起码女子能读书自立,养活自己,为自己而活。
“真好。”顾昀摸了下她的头,“那她现在还难过吗?”
陆雨昭摇了摇头,“不难过了。”她早就走出来了。
顾昀一直摸摸蹭蹭她的头,陆雨昭不自在动了动脖子,拍开他的手,“哎呀放开,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爹打你太狠了,你别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陆雨昭话还没说完,顾昀就把她捞到了榻上,“困就歇一会儿,这一条是御街,路又阔又平,稳得很。”
顾昀把她的脑袋摁到了怀里,长腿半屈,两个人侧躺着,榻上一下显得逼仄。陆雨昭舒舒服服噫叹了声,眼皮子沉坠,不刻就睡了过去。
陆雨昭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身边没顾昀的身影。
她心一慌,这倒好,自己睡着睡着把病号忘了,还霸占了病号的床。十分过意不去地下了床,问岁微顾昀去哪儿了。
岁微紧张兮兮地说:“郎君说他不想在床上歪着躺着,怎么劝都不听,去小厨房找吃的去了。”
陆雨昭“啊”了声,这病号一点不安分,现在能吃什么啊。
套好外衫赶紧往小厨房去,就见顾昀坐在一边儿,慢吞吞喝着莲藕排骨汤。
莲藕排骨汤她炖了许多,就防着他想吃热一下就可以给他端上来,陆雨昭松了口气,还好,没乱吃东西。
陆雨昭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嗯,烧退了。”
又去瞅他的脸,气色也好了许多。
“你不烧了也不能到处乱晃啊,身上不疼了?”陆雨昭嘀咕着,嗅到藕汤的香气,肚子蓦地咕咕叫了起来。
陆雨昭一捂肚子,这一天下来几乎喝了碗藕汤,这才后知后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刘三娘过来问:“娘子饿了?要吃些什么我现在做。”
陆雨昭摆摆手,原本想说随便做点菜,无意间瞥见灶台上某个食篮里装着的东西,满满一筐,形状隐约像炸猪皮。
她不由走近去瞧,果然是油炸过的猪皮,曲卷在一起,脆而多孔。
刘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个儿买的,给自己吃的。”
陆雨昭拿起一块猪皮,一口咬下去咯嘣脆,就像吃膨化食品。
岁微惊呼出声,“娘子怎么就这样吃啊?”
刘三娘:“可以干吃的,也可以下汤里煮。”方便快速,想喝点荤汤她便这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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