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姝停下,扭头坦诚看着章晋松,“若非母后授意,这地方也不是本宫能轻易进得来的。”
顿了顿,雪姝再次拭泪。
“只她现今也不好过,本宫便想帮她一帮,然事情始末本宫并不了解,便只好来问问章大人,原以为章大人知道的……”
话未说完,声音却已哽咽得不像话。
莺歌垂眸,在心里为这做戏做上瘾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六公主才是真将这句话悟得透彻,第一次假扮就将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章晋松哪知此三公主非彼三公主,性命攸关,他也没去细想这其中逻辑不顺之处。
何为逻辑不通之处?
那便是,既然是皇后授意让三公主来救人的,那么按理说不管他说不说淑妃之死的真相,这三公主都该将他救出去才对。
没道理他不说,她就不救。
但现在章晋松无心其他,眼瞅着人这就要走,他心一急,忙道:“公主别走,微臣说,微臣说就是了。”
雪姝装样停下,让莺歌将她推回方才的位置,“此话当真?”
章晋松端看了她两眼,后无奈叹息,“三公主一片孝心,微臣哪有不说之理。”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能活命。
雪姝冷笑,看破不说破,“多谢章大人体谅。”
好,废话说完,章晋松也为了能早点从这鬼地方出去,开始向雪姝说起有关淑妃的事,“这话,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十八年前,新帝大选,名满京城的刑部尚书嫡次女初选之时锋芒毕露,与新帝初次见面便受封才人,赐茗香苑。
放眼大贤开过至今,初选之时被封才人的,唯淑妃一人先例。
虽说她本人并未有故意显露锋芒绽放光华惹人眼的打算,但光是她站在秀女之列这一举,就足够惹眼了。
可想而知,淑妃当时有多引人注目,又有多招人恨。
不过,因着那时皇上刚登基不久,国务繁忙,虽对美人一见倾心,却迫于政事不得不暂将亲封的才人放至一旁。
而这一放,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伍才人受过不少人刁难,而其中便有皇后。
但凡入后宫的女人,最在意的,便是侍寝一事,第一夜更是草率不得。
其次,则是这侍寝之后的子嗣问题。
伍才人受封第一晚,皇上本意指定茗香苑,却因临时有事而延后。
第二日,皇后让自己信得过的太医,也就是他,前去茗香苑为伍才人诊脉。
面上说是觉伍才人身子单薄,出于关心,实则却是皇后的惯例。
凡是有新人出现,不管是皇上登基前还是登基后,她都会让自己人去确认此人身体状况。
根据状况不同,接下来采取的手段也有所不同。
伍才人自身底子有所欠缺,她对他说的是,她的病是胎中带来的,生来怕冷,风寒风热之症皆易患。
但好的是,经多年调理,这怕冷的毛病已好了许多,手脚虚汗也有所改善。
他为伍才人诊完脉后将详情告知皇后娘娘,娘娘得知后让他以多种易致女子流产或不孕的药物制香料。
他是娘娘的人,自然唯其马首是瞻。
只让他不解的是,香料做好,娘娘并未马上用上,而是让他暂为保管。
这一保管,就是半年,刚好便是皇上因政务忘记茗香苑还有这么个才人的期间。
就在众人以为伍才人就此失宠时,皇上又想起这么个人了。
在留宿茗香苑的第二日,伍才人受封为贵人,而那日,娘娘才让他将香料交给她。
皇上子嗣单薄,大皇子那时方走不久,宫中便只皇后娘娘面前二皇子一个皇子。
如此,正是需得人为皇上开枝散叶之际,自然不会需得特意准备什么防孕之药。
当时贵妃娘娘刚孕不过两月,侍寝方面有所限制,皇后又已两年未孕。
而当时后宫分位高的便只有皇后与贵妃二人,虽进宫的新人不少,但论起分位,便数这位新封的伍贵人要高些。
于是,大家便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这位伍贵人身上,想她会为皇室添上一位皇子还是公主。
可惜伍贵人原就底子差,不易受孕。
若非皇上对其一见倾心,以她的身子情况,纵使有着仙女之姿,也是难进宫的,更别说侍寝受封了。
于是,三个月过去、半年过去、一年过去。
春去秋天,眼见皇上都将人封妃了,淑妃的肚子却依旧没有好消息。
当时淑妃早已独得圣宠,见皇上为其连皇后都冷落了,大臣们在子嗣上便催得紧了。
不得已,皇上只得再次开始翻牌子,彼时淑妃进宫已有两年。
那之后,只被皇上临幸过一回就有孕的成美人被封为嫔,皇后娘娘也终于在诞下二皇子的四年后再次被诊出喜脉。
虽在这期间贵妃娘娘不慎小产让人遗憾,但皇后娘娘与成嫔相继传出喜讯更让人为之欣喜。
他一直都知淑妃不孕,这其中定有皇后娘娘的原因,但她具体是如何安排的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原以为她会将那香料用在淑妃日常用的熏香中,或衣物发饰等常用之物上,或直接入口。
两年里,他制过不少香,这期间娘娘一直没有同他说他是如何用那玩意儿的。
直到那年冬天淑妃染上风寒大病不起,被诊断此生都无法生育,娘娘方告知他往后不必再做香料了。
那时,他问起香的去处,而娘娘也如实告诉了他。
她说:“这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被最爱的人杀死,她不是受宠么,皇上不是爱她么?本宫便做好事成全他们,被君王宠到死,这待遇,往朝历代可是没有的。”
她深知淑妃身子不好,不易生育,所以她便将那香用在了皇上身上。
气味淡雅的香,掺在皇上惯用的衣物熏香之上,自淑妃得宠第一日,两年内从未被发现。
他日日去明淑宫,夜夜宿美人榻,他身上的香气,便夜夜侵蚀着他所爱之人的肺腑骨血。
就这样,原本还存着的那么一丝希望,被皇上在不经意间亲手给掐断了。
那年冬月,淑妃险些未能挺过来。
她于明淑宫日日以泪洗面,央求皇上带她出宫散心,说她暂不想待在这一方天地中了。
皇上念其身子弱,不允,她便哭得只剩一把骨了。
不得已,皇上于腊月初带其前往温暖的南方,随行太医中便带了他。
一行人行至华梁县,他亲眼见淑妃自下人手上抱起那险遭雪埋的女婴,看她满脸悲痛央求皇上允她养那孩子。
皇上不想她伤了身子,二话不说便点了头。
回宫后,淑妃因这个孩子变得开朗,身子也一天天好转。
淑妃道那孩子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即便不是亲生的,她也将其视如己出。
而皇上也因淑妃从心底接受了那孩子,并决定待孩子周岁时便赐其封号。
而这,在大贤历代也是前所未闻的,便如同初见就封淑妃为才人一样。
可这哪里行,三公主那时刚过周岁。
撇开年龄不说,哪有嫡公主都未得封号,其他嫔妃面下的公主便被赐予封号的道理?
眼看离六公主满周岁还有八月,皇后娘娘再次找到了他。
而这回,不是让他做香料,而是让他在淑妃日常服食的药中动手脚。
那时,原就是他负责为淑妃调理身子,动起手来自然方便得多。
虽当时他也曾被淑妃的温柔善良所触动,却也仅仅是触动。
在世为人,不为己,当天诛地灭。
他与淑妃非亲非故,何必呢?
“所以,你就在她的药里,动手脚了。”
雪姝开口,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
刚修剪过的指甲亦不知何时掐进了肉里,却麻木得没有丝毫感觉。
章晋松未察觉到异样,许是现今年迈,提及往事,多少有些伤感。
“是,”他叹气颔首,“不能让人有所察觉,便不能是毒,慢性的都不行。”
“所以。”
雪姝紧扣着手,接话。
“干脆让她的风寒,让她的病永远都得不到根治,别说根治了,她实则压根,就没被医治过。”
章晋松没听出来。
她的这些话,都不是以疑问的语气来说的,而是肯定陈述。
第253章 爱,惊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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