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儿,往后山去了。
后山的小路还是那样蜿蜒,道路两旁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儿天璇峰上的春天太短了,短得颜桐每次看都觉得陌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今日,这条小路,又有些不同。
因为小路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一丛小花儿旁边,轻软的薄纱垂在花朵上,让娇嫩的花瓣略微凌乱。
白衣的主人比两年前更瘦了一些,肤色还是那么白,月光下,像是一尊玉雕的像。
偏偏他的五官是昳丽的,站在那里,如一把出鞘的剑,仿佛随时都准备割断谁的喉咙素雅中,又多了一份冷意。
白,冷,淡。
这就是萧有辞。
颜桐没想到萧有辞会亲自在路边等他,受宠若惊之下,却有几分惶恐。
他师父脾气不好。
18. 喜怒 像,太像了。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清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发呆的萧有辞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去,整个人马上就愣住了。
像。
太像了。
他早就听人说,颜桐越长越像当年的江止宴,两年前,颜桐离开临仙门时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可下山历练这两年多,他成熟了不少。
看着更像了。
他穿着从山下买的普通布衣,布料软软的垂在身侧,看上去很好摸,少年的身形总是长得很快,下山前那么小一只,这会儿已经到萧有辞眉眼了,用不了几年,萧有辞看他,就得抬头了。
大概是方便赶路,他穿着窄袖,劲瘦的腰身被一根深色的腰带揽着,腿似乎都比别人长一些。
萧有辞扫了一眼他的腰,很快挪开了目光,淡淡道:你一个月前就与为师说,今日要回来。
他也托封朗月告诉了颜桐,他回来自己就会出关。
谁知他快到子时了,才回天璇峰。
萧有辞又抬头,淡淡注视着颜桐的双眼:山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误了时辰?
颜桐看着萧有辞,也愣了一下。
他师父的眼神很淡漠,淡漠到让他觉得,只要自己真的说出是什么事情误了时辰,他师父就会提着剑下山,把那事情给彻底抹杀,省得他以后再动辄迟到,让他老人家站在路边等。
可就是这种不算和善的态度,却让颜桐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在萧有辞这样的目光中,他总觉得自己是萧有辞的个人所有物,萧有辞对他有着绝对的命令权,可以放肆地斩断他四周人的来往。
这不是什么好事,却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中的灼热。
萧有辞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很快蹙眉,仔细地看着颜桐的双眼。
颜桐立刻愧疚地低下头,低声道:上山的时候被同门绊住了脚,耽误了些时辰,师父,是徒弟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已经临近结丹了?萧有辞问道。
颜桐道:是,这趟回来,就是为了能顺利结丹。
十五岁的金丹。
只比江止宴晚了两年。
他不似师父那般细微体贴,颜桐几乎是靠着功法典籍,自己长成如今这服模样的。
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徒弟也很懂事,有什么事情,从来不用他说第二遍,自己承诺的,从来没有不完成的。
他说不会再犯,就是不会再犯了。
干净利索,不用萧有辞多废话半句。
很得萧有辞心意。
萧有辞点点头,没计较他迟到这事儿,转身道:走吧,屋内详谈。
这两年,颜桐成长很快,但萧有辞却不太妙起初,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的心魔,维持着闭关两三个月,修为稳定一年的节奏。
但自从颜桐下山,他的心魔越发严重,已经严重到不怎么受自己控制了。
好在他以前就常年收敛自己的真力,修为不如他的,看不穿他的伪装,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凡人。
而现在他修为尽失,在旁人眼中,也只是一切照旧而已。
只要他不露怯,他们就不会发现。
萧有辞说完,就要往小院去,但他在路边站得太久,脚竟然麻了。
这种感觉对萧有辞来说十分陌生,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手腕被颜桐一把扶住。
颜桐担心道:师父,你怎么了?
萧有辞却只觉得两个人贴得有些近,他缓了一下,皱眉推开了颜桐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道:没事,走吧。
他总是这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有辞自顾自往前走了,颜桐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碾了碾自己的指尖儿,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触萧有辞的温度。
看着这么冷漠的一个人,身体也是温热的。
颜桐很快收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低头跟了上去。
已经是深夜了,对两人来说,却都没什么影响,他们修炼,本来就很少睡觉。
进了屋,萧有辞斜倚在他的塌上,整个人懒得要化了,颜桐则坐在椅子上,两人隔得很远。
月光很亮,从窗户、门外照了进来,颜桐坐的地方在阴影处。
萧有辞没了修为,目力也似一个凡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看不太真切颜桐的表情,就放弃了,他不太会做过于激烈的事情,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又或者费尽心思去做一件事,都不太会。
情绪外放,他觉得很危险。
反正也看不清楚,萧有辞索性就把目光挪开了,懒洋洋问道:说说下山的经历吧。
颜桐顿了一下,就开始说自己在山下遇见的人和事。
两年多,不长也不短,足以认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却也不足以将什么人刻入生命。
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说到底,他只是人间的过客,浅尝辄止,却品不出什么真滋味儿。
萧有辞听着,又有点走神。
他想起了江止宴。
江止宴是临仙门的首席大弟子,从小就是被当成临仙门未来掌门培养,按理说,他不应该下山十年那么久,可江止宴说,三五年太短,体会不到什么人间滋味儿。
他是被江鹤来收养的孤儿,从小在临仙门长大,凡间的事情一概不知,这趟下山,要把人间千丈红尘看遍。
江鹤来很信任他,门中其他长老都不同意江止宴的决定,唯独江鹤来支持。
江止宴还是走了。
他回来后,萧有辞曾趴在他怀中,询问他山下的事情萧有辞也是从小在山上长大,情况跟江止宴差不多。
他问江止宴都干什么去了,他以为江止宴在山下的生活应该很丰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进出芥子幻境,制伏为非作歹的妖兽等等。
像是话本里说得那样波澜起伏。
可江止宴却说,他在人间买了一座小院,在里面养花种菜,过了十年。
他说小院在一处不大的村子里,村子很穷,晋湖连年征战,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苦,他识字,就在自家院子里开了一所小学堂,教村子里的小孩儿读书。
村民对他很热情,隔三差五来给他送饭,隔壁家的阿婶还看中了他,非要让他当女婿。
江止宴在村里住了十年,当初那个闹着要嫁给他的小姑娘成了婚,生下的小孩儿还在他的学堂读书。
后来战火烧到了村子,村里被屠那天,他去镇上买东西,三天后回村,村里只剩下一片狼藉,他从被焚的房屋残骸中挖出了已经嫁人的小姑娘。
她抓着他的手臂求他救救她的女儿甜甜,她女儿被湖羌人带走了。
江止宴追出去百里,却只在湖羌营地里见到了一具被剜得只剩白骨的小孩儿尸体。
萧有辞问他后来呢,江止宴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到底是个局外人,凄惨的结局只跟萧有辞提过一次,其余时间,多数说的是在村中的趣事,什么村里的小孩儿都特别懂事,诗文学一遍就会;村里的姑娘对他死缠烂打,有段时间被缠得不敢出门。
那时候萧有辞也是缺心眼,光顾着计较别人家的小孩儿为什么那么聪明,没看到他师兄眼里逐渐黯淡的光。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江止宴就明白了,他们下山历练,再怎么深入,也只是局外人。
甜甜的母亲肝肠寸断,被江止宴救后不出两个月就上吊自杀,而江止宴,再怎么为这一村子的人伤心难过,故事却不是自己的。
他甚至连伤心欲绝的立场都没有。
只是一个路人而已,看了别人的故事,入了别人的戏,为别人的生离死别喜怒哀乐。
等萧有辞想明白这事儿,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所以他后来没下山,觉得没必要。
颜桐要去,他也是不同意的,但他的这个徒弟很固执,温和,又固执。
他没劝服,只能要求他在青俊大会之前回来。
他也做到了,看他现在的模样,在山下,应该没遇到师兄那般的伤心事。
萧有辞不知道自己发了久的呆,回过神时,发现颜桐在看他。
小徒弟隐在光影的黑暗处,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萧有辞却觉得他的目光有点烫,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错也不错。
他皱起了眉头,打断了这一室寂静:刚才说到哪儿了?
颜桐动了一下,似乎是低下了头,他继续缓缓说着山下的事情。
他在山下的故事很精彩,斩杀妖兽,行侠仗义是个波澜起伏的好故事。
萧有辞却听得很无聊,挥挥手,打断了颜桐的话:行了,不用都说给我听我看你已经临近金丹,提前半年回来,是为了结丹吗?
金丹和元婴这两个阶段比较特殊,都需要长时间闭关入定。
入定后对身边的事物一概不知,如果被打扰,可能会导致结丹出现问题,一般这时候,筑丹者都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门派中可以信任的长辈为自己护法。
颜桐轻轻点了点头:本来是想让师父帮忙护法的。
本来?
萧有辞略微皱了眉头:本来是什么意思?
19. 矛盾 找到帝天的踪迹了。
颜桐深深地看着萧有辞。
他刚才一把扶住萧有辞,觉得他的手腕很冰。
颜桐慢慢道:师父,我观你气色,似乎不是很好?可是最近修炼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是这样,我也不急于结丹,等师父休息好了,再来为我护法也可以。
此话一出,萧有辞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青俊大会就在半年之后,我想让你在青俊大会上与其他门派弟子比试,筑丹越早越好。
萧有辞说着,顿了一下:护法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请其他人来帮你护法。
颜桐可是纯灵之体,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愿意卖这个人情的多得是。
萧有辞自以为安排妥当,谁料,颜桐却说:可我不想要别人护法,我只想让师父来。
萧有辞皱起了眉头,他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了颜桐脸上的表情他的小徒弟未曾遮掩,眼神中的炽热一目了然。
那眼神烫得萧有辞心里一抖。
萧有辞生了这副皮囊,总有不长眼的人用充满贪欲的眼神看他,他习惯了,谁看他,他就剜去那人的眼睛,看一眼,就剜一只,看两眼,就剜一双。
再有不长眼的要凑近与他说话,他就断他四肢,砍他头颅。
可现在这种眼神却出现在了他的徒弟身上。
偏偏他徒弟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发觉,眼神发烫,表情却很天真:师父,我听说同门灵气匹配,筑造的金丹品质更好,以后修炼也更顺畅,我只想让你帮我护法。
他的小徒弟大概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但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
分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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