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谋手中握着京中密信,在帐外站着。直到齐尔红着眼眶却如释重负般的出来,直到月辉暗淡,直到帐中烛火熄灭,他都没有进去。
他也很想像他人一般寻求她的注视,享受她的温柔。但如果他要的是触手可及的情感,他便不会从京城追来临城,潜作他人伴她、助她,将真实的他被锁进躯壳里,只有借助陌生人的面庞,他才能与她相知相遇,而不被她冷眼、漠视。即使得她误解,被她远离又如何,只要她成夙愿,圆仇恨。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白音,你动作快些。”被叫到的娇媚男子木讷的应了声,听闻许大人醒了,但他却一直没能看见。他心中惴惴不安,又担心又愧疚。今夜是篝火酒会,大人会出现吗?他期待的想。
傍晚,白昼还停留,微风尚可和煦,阿日斯兰带领着一群人来到布置好的场地。今日风和日丽,嫩绿操场上摆好长弓、箭靶,还有十几匹骏马。领头的那两只,一匹银鬃,模样英俊,双目闪光,高高扬着脖子。它身旁的火红骏马则低调许多,长鬃随风飞扬,沉稳的巡视附近。
“看,我养的。怎样?”阿日斯兰给身旁女子指着那些马儿的方向,许临清轻咳,柔声细雨,却是揶揄道:“我一看便知是那批银鬃。”
“你咋知道的?”阿日斯兰见她在十几匹中一下挑出自己养训的那匹,不禁又自豪又好奇。
“随你。”
“那是!又高又壮,俊美非常!”阿日斯兰可没听出女子的调侃,沾沾自喜道。
许临清闻言也不戳破她自夸的得意忘形,附和几句问道:“旁边那匹红鬃,是谁养的?”
阿日斯兰望去,见是那只,不太高兴道:“白音,就是害你昏迷的下人。”
许临清无奈纠正:“说了多次,此事与旁人无关。”
“何叫无关,难不成就是你自个晕的。”阿日斯兰不依不饶道。
“别说什么你太累的话,我可一个字都不信。有前车之鉴,我现在对你说话都持怀疑态度。”她补上后半句。
“放心,死不了。死前会把齐庆齐尔留给你的。”
阿日斯兰却狠狠凝眉,泄愤似的在她手心掐了一把,她恨声道:“谁要齐庆齐尔,我要的是你们在一起!”
许临清笑出声,眼角的笑意舒展开。她肯定道:“成长了。”
“派出去查探子的事如何了?”许临清接着问道。
阿日斯兰却不愿说,她支吾道:“时间尚早,还未有消息传来。”
女子摇头,否认道:“一列消息一列传,怎么,是遇到什么事了?”
阿日斯兰见她猜到,才坦言:“不太顺利,折损了人。还未探到实质。”
许临清接道:“这说明长宁公主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
“如果,照此查下去,你会选择暂时观望,还是借长宁之力。”她问出所有人心中所想。
许临清沉吟不语,眼神飘忽在远处骑马射箭的勇士,此时草原风起猎猎,在风中扬马拉弓,那位男子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叫人感到野性与自由的力量。
“赛事这就开始了?你怎不去主持。”
“我今日不想去,同你一起看着也不错。”
“你还没回答我。”她追问。
铮——
那长弓射出的一柄箭,铿锵有力的插入箭靶中,没入红心。环绕着赛场的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也拍起手来,为勇士喝彩。
阿日斯兰见她目光都落在赛事上,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不甚高兴的将目光投去,只觉得兴趣缺缺:“每年不都是如此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你叫我来看你做的如何吗?人勇马肥,做的不错。”她轻飘飘的肯定道。
“就算是我说的,可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的选择。或许,或许你有一条更平坦、稳妥的路呢?”阿日斯兰将许临清的脸拨了回来。
女子状似认真思考,然后快速的给出答案:“不。我不改变计划。”
“为什么啊?按照长宁现在的架势,她把皇帝从椅子上拖下来是迟早的事!”
“你为何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而且你借着长宁之手除了他不也一样吗?”
她着急的连连追问,许临清却心平气和,似笑非笑的解释道:“我等长宁将他拖下来作甚,我要的就是他死在那个位置上。”
“而且,你真是将帝王家想的太慈善了,长宁何人,如今帝姬,往后或成女帝,想借她的风,不必付出代价吗?”
她叁言两语驳回斯兰的建议后,又将目光转向赛场。过了会,听到旁边幽幽的声音:“你非要去送死吗?”
斯兰这话不是站在属下的角度质疑她的决定,而是站在她朋友的角度劝诫、挽留她。
许临清自是知道她的无心冒犯,叹息道:“我又不是必死,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阿日斯兰的声音像清冽的草原河水,灌溉入草场:“在我看来,非选一条难路就是求死。”
许临清了解斯兰,她当初亲手刺杀她的父王时,便是选了最妥帖、最完善、最能全身而退的路。但她等了那条路,等了十叁年。没有人能比阿日斯兰更懂隐忍,能将深入骨髓的痛苦硬生生的抽离、刮落。咬紧牙关在黑夜中等待十叁年。
许临清无不感慨道:“人生能有几个十叁年呢?或许我该蛰伏隐忍,但我受够这般日子。”
“有些事,再不做,便做不成了。”
第九十六章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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