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1]
这日苏婵收到的信中,写了这样一句话。
彼时她正在长公主府,与魏王妃、长公主一同吃茶闲聊,青音把这信递给她的时候,众人都见得那惯来云淡风轻的女子眉心渐渐拢起。
魏王妃率先放下茶盏,“可是阿暄来信了?”
魏王府如今被盯得紧,魏王父子都不好直接同王妃联络,大小事宜,都是通过苏婵这里。
苏婵也并不瞒着,这信用的是素纸,本就不是写给她一个人看的。
她把信纸递与魏王妃,桌下的手指微微攥紧,色凝重。
不过一会儿,魏王妃便猛地拍桌,破口大骂:“曹章这畜生!拿着朝廷的钱,竟是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了!”
长公主心中猜了个大概。
南园诗会的时候,京城便进来了一批从平阴上来告状的穷苦百姓,文人雅士大肆批评讽刺,把事情闹得很大,方才促使陛下密旨调查曹章。
那会儿才五月,听他们的描述,就已经有许多人饿死在路上了,如今,郓州的情况怕是更不乐观。
她拒绝了魏王妃递过来的信,同苏婵说:“齐尚那边,本宫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再等等吧。”
苏婵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再等等。”
……
次日下午,陆暄收到了苏婵的回信。
不再是小树杈子、两根枯草这种让人难以揣摩的玩意儿,而是她亲笔写的信。
这大约是她头一回正儿八经地给他写回信。
苏婵的字迹很好认,加之文采斐然,寻常人仿不出来,她写了一首浅显易懂的小诗,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的,反倒是在最后加了一行小字。
大意是:我会通过江卓江然了解郓州的近况并与你传信,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你不要亲自写信给我,我也不会回复你,以免生事。
陆暄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突然抬头睨了眼跪坐在他面前的人,“你最近跟江然,联系得很密切啊。”
江卓头皮一紧,立刻否认:“没……”
“嗯?”
“……没有很密切,”江卓尴尬地低下头,干笑两声,“非常偶尔。”
“是吗?”
陆暄视线落回苏婵的信上,逐字看完后,拿了镇尺压在桌上,“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那树枝、草都是什么意思。”
江卓:“……”完了。
“那是苏姑娘给您的回信,属下哪能猜得出来啊?”
江卓硬着头皮,抬眼看到主子一手撑着脸,一手握着铜制的镇尺,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想死?”
“……”
……
苏婵的回信是一首诗。
她在诗中很隐晦地给了提示,告知陆暄如今当务之急,应是拿下被曹家控制的郓州营。
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而且赵琳琅那边最近似乎也是这个打算。
虽然陆暄这边有个金羽卫的沈崇将军,但耐不住广宁侯的品级高他一筹,又有功在身,到时候这兵权落入了广宁侯手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总不能,让他父王一个赤手空拳的书生披挂上阵吧?
陆暄想啊想的,觉得眼下实在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可这事儿他也不好问别人,更不可能写信给苏婵了。
江卓身残志坚地服侍陆暄,晓得他的苦恼之后,不禁随口道了声:“主子,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那王爷不能够去,您去不就成了?”
陆暄猛然抬眼,吓得江卓一哆嗦,下意识就做好了要逃走的准备。
“行啊你,”陆暄并没有动手,反倒是对他刮目相看,“挨了顿打,这脑子有长进啊。”
江卓“嘿嘿”一笑,正打算邀功,便听见主子凉凉地补了下半句:“要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就更好了。”
“……”
大约到了九月中旬,陆暄斩杀郓州节度使拿下郓州营的消息便传到了苏婵这里,与此同时,魏王手中已经充分掌握了曹章越权贪贿、擅养私兵的证据,并押解了二十余涉事官吏准备回京。
得了这个消息,苏婵便晓得曹家这事儿该到尾声了,沉默片刻,“传信给长公主。”
“动手吧。”
……
安排了人将人证物证一并押回京城,魏王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眼看回京在即,可陆暄却高兴不起来。
近来他噩梦连连,经常梦到繁华热闹的京城硝烟漫天,大大小小的巷子堆满了尸体,街道上血流成河,耳边是小孩子害怕的啼哭声。
还会梦到,自己激动而又忐忑不安地跑去苏府,按着约定去问苏婵要一个答案,可迎接他的却不是那人温和的笑意,而是,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甚至有一夜,他梦到空空如也的苏府设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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