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方才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问她为什么杀人,只做了这样一件事,便让满月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场大火从一个房间开始,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待大火燃尽时,长公主萧妤祺在永京城外的私宅,已成了一片焦黑废墟。
连同长公主这个名号。
永昭帝震怒,令大理寺和刑部严查,看是否有人谋害皇亲,但所有证据都已付之一炬,只云峤上了奏疏,愿和夫人霍氏同为证人,证明这场火灾,只是一场意外。
“火灾那日我夫人被邀去作客,眼睁睁看着油灯落下点燃了书册,一下子便燃起来,连救也来不及,她自己也是拼尽全力才逃出来,只可惜殿下爱惜那名叶公子,非要回去相救,谁知……”云峤在殿上一声叹息。
朱丞相原本也在殿中,听了这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世人皆知他儿子尚了长公主,平日却毫无尊严,别说琴瑟和谐,连近身都不得,任凭长公主在私宅中蓄了不少面首,如今更是因为一名心爱的面首双双被火烧死,说起来简直连八辈祖宗的老脸都丢尽了。
“陛下,”他肃容上前:“长公主走得突然,如今民间什么传说都有,再拖延下去对皇家名声不利,陛下体恤长姐,也要为大局着想,还是快快结案,让礼部专心筹备长公主丧仪为重。”
永昭帝思忖半晌,长叹一声准了。
退朝时又道:“云爱卿留下,陪朕说说话吧。”
云峤躬身领命。
紫宸殿中,永昭帝屏退左右,才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是意外?”
云峤连神情都不变一下:“回陛下,不是意外。”
永昭帝一脸果不其然:“哦?”
“萧妤祺屡次戕害臣心爱之人,又在京中强掳贫寒少年为面首,害多少人家骨肉分离,更有甚者,连怀胎的孕妇都不放过,恶行累累,其罪当诛,”云峤道:“火灾是意外,但萧妤祺,是臣亲手杀的。”
无论在殿上还是在这里,关于这场火灾的起因,他都没有提叶怀风半句。
这男人已经付出最惨烈的代价复了仇,无论他还是满月,都不希望他最后的心愿落空。
云峤从袖中取出一物呈上:“这是凶器。”
永昭帝朝他手中淡淡一瞥,见是一枚华丽的凤钗,好几处已烧得有些融化,钗身尖利,上面隐有血迹。
“臣进入屋内后,见长公主仍活着,便用她头上这枚凤钗刺死了她,”云峤道:“请陛下责罚。”
他只用了责罚二字,仿佛杀死一名公主并不是多大的罪行,永昭帝竟然也没有异议。
他只是沉沉地看着云峤。
当初永昭帝还在微时,曾多次拜会云峤,希望他能替自己效力,但云峤都一一拒了,且手段激烈,甚至不惜划花了脸,出走永京城,也不愿替他做事,虽然后面兜兜转转终于还是成就一番事业,如今也算君臣相得,但帝王之心难测,说不准什么时候想起来,便要怀疑一番臣下的忠心——云峤又有那样的前科,怀疑他实在顺理成章。
所以后来他在永昭帝面前表现出对满月的重视,好让自己身上多一个软肋,才能让用的人放心,但那还远远不够,何况后来软肋又真的成了软肋,他便需要一把更利的刀子,亲手交到皇帝手中,如此帝王之心才能安稳下来。
最重要的是——其实永昭帝也对萧妤祺厌恶很久了。
萧妤祺是嫡长女,自小千宠万爱,比五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永昭帝年幼时也没少受欺负,后来封了长公主,更是仗着身份骄奢淫逸至极,一年光脂粉钱便要几十万白银,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几十万白银就算全舍给贫民,好歹能得些民心,扔给萧妤祺连声响都听不到!不过因为后来上位时杀了亲兄弟,怕被御史弹劾没有手足之情,才一直忍耐到现在,因此萧妤祺一直作恶,他只各种纵容,如今一旦身死,旁人只有拍手称快的,断然怪不到他头上。
他只需要在群臣面前掉几滴眼泪,叹息几声,便可以继续当他孝悌仁爱的好皇帝。
所以一位得力重臣,和一个早就想铲除的眼中钉,该怎么选还用说吗?
永昭帝心情很愉快。
“云爱卿说笑了,”他道:“小小一支金钗如何杀得了人?皇姐之事确是意外,不用再多说了。”
臣子已表现出他的坦诚和忠心,永昭帝自然也不能吝啬,刀子就算再利,若真拿在手中,说不定反令人生出异心来,从古到今,没有哪个帝王是靠拿着臣子把柄驭下的,他想当的是明君,又不是昏君。
“云夫人在火场受了些惊吓,今日你上朝时,太后召她进宫抚慰了一番,此刻想必已在殿外等你,”他似乎不经意道:“朕这里还有藩国进贡的药膏,据说对烧烫疤痕有奇效,如今全赐给你,让云夫人好好在家休养吧。”
云峤心中一凛,接过药膏道:“谢陛下体恤。”
退出紫宸殿时,才发觉浑身已被汗湿透,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做对了一个重要的选择。
满月果然已在门口等他,身边还跟着初七玉茗玉珠。
那日初七和玉珠果然不在私宅里,而是被几名暗卫护着逼到了一处破庙中,公主府的人只求将她们困住,并不曾下狠手,哪怕敌众我寡,倒也没一个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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