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因为不耐烦,才搭在桌面上的指节蜷了下,舒晏垂睫直起身:“那我再给你讲一遍。”
“老子这会儿不想听了!”纪宸给杆就能爬,“老子要喝水!不要冰箱里现成的!要温的!”
“……行。”舒晏有点儿想笑,拿上他空了的水杯站起来。
下楼进了厨房,刚开始给楼上的大少爷混温水,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舒晏拿出来,看见号码的时候顿了会儿。
直到听见水声不对,才赶紧把直饮机的热水关了。
没再数他的十三下,舒晏接起来。
“小晏。”桑浅叫他。
“嗯,妈。”舒晏记得小姨上回说她们一家要提前回国,但还是问,“有事儿?”
“嗯,”桑浅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听上去有些疲惫,“妈妈年底可能赶不回来了,但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变的,你别担心。”
舒晏垂睫,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手指抵着冰凉坚硬的中岛台大理石桌面划过去,碰到溢出水杯的水时,轻轻点了下。
是热的。
舒晏笑了下:“嗯,我不担心。”
桑浅口中的“答应你的事情”,是指她和舒行言离婚时候,协议好各自要给他的股份,并不是开学时答应的“我年底会回国”。所以他的确不用担心。
“还有事儿吗?”舒晏不咸不淡地问。
桑浅却没收线,顿了几秒说:“小晏,你妹妹生病了。”
舒晏依旧用指尖很慢地点着溢出来的水,一下一下。
水有点儿凉了。
“哦。”舒晏说。
电话那头再次安静下去,像是终于明白这个儿子冷血无情,桑浅不再期待他问问自己亲妹妹的情况,主动说:“那你忙吧,我回来之前联系你。”
“好。”舒晏说。
挂了电话,舒晏很平静地去找东西擦那点溢出来的水,转身却发现纪宸就站在外面。
“……”他专心做一件事儿的能力,越发精进了。
“……那什么,”纪宸也挺尴尬的,每回这种家庭伦理都能被他听到,“我看你好久没上来,鉴于你把电饭煲整吐了的能力,下来看看。”
舒晏看着拄着拐杖下来的纪宸,安静了两秒,突然轻笑出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因为桑浅那通电话,胸腔里被闷了层油布,不能哭不能笑,不能不开心也不能有情绪的感觉,像被人一下子掀开。
他能感觉到那些被桑浅,被舒行言,被何嘉甚至是被有些都记不清名字了的人,排除在外的涩意,也能感觉到纪宸这会儿面对他的小心翼翼。
“宸哥,”舒晏突然叫他,“有烟吗?”
“啊?”纪宸懵了下,随即说,“有,你等等啊。”
上回赵翊来玩儿,被他嫌弃抽烟难闻,留下和带着烟滚出去二选一之间,赵翊留了大半包烟在中岛台的某个抽屉里。
舒晏看着他拉开第三个抽屉,好笑地问:“你自己抽的,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纪宸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老子戒烟很久了!”
舒晏点点头。行吧。
终于找到,纪宸连烟盒带打火机一块儿抛给他。
这拐杖实在不方便移动。
纪宸看着他熟练地敲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火,低头垂睫,拢着火点燃烟尾。
赵翊抽的是女烟,烟身纯白,还极细。舒晏夹在指间,烟尾猩红在没开灯的厨房里明灭,衬得少年指节纤白修长,又泛出病态的白。
舒晏见他发呆,懒洋洋地往岛台边上一靠,腰抵着台沿,把烟盒递给他:“要么?”
纪宸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样的状态,心里说不出是烦躁还是别的感觉:“老子戒了!不想抽!”
舒晏轻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炸毛。
却像是因为这久违的烟草味,滋生出某种恶劣的情绪。舒晏看着他,长睫缓眨,唇角勾着浅笑抿了口烟,下巴微抬,冲着纪宸轻缓地吹了过去。
“……”纪宸被他这口烟呛得嗓子发干,视线落在舒晏的薄唇上,喉结下意识轻滑。某种最原始的最不做人的想法,在这片朦胧又呛人的烟雾里探头冒出来。
纪宸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他同桌都心情差地抽烟了,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于是严肃转身,拄着拐杖艰难地边走边说:“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的烟瘾也要犯了。”
舒晏挑眉:……看?
桑浅那通电话,又不出意外地让他做了一整夜身临其境的梦。
舒晏像个游离在真实之外的意识,一遍遍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自己,被怨尤、憎恨、愤恚,又无能为力的颓然包裹。
“舒晏……舒晏……”
“嘿!醒醒!”
“你这是魇着了啊?赶紧醒!”
“……”
迷茫恍惚间,舒晏只觉得拍在他脸上的最后那一下,伴随着“给老子醒!”的气势,非常不手下留情。
却成功把他从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境里拉回现实。
舒晏掀开沉沉的眼皮,暖光泻进来,看见纪宸的脸。
“醒了?”纪宸问。
舒晏半掀着眼皮阖了下长睫,梦境和现实的短暂交错间,熟悉的干净的草木暖香溢进鼻息,舒晏任由身体自己的意识,抬手勾住纪宸的后脖颈,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一把将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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