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病着,儿孙尽孝膝前,但老人家也是一样的想法。虚情假意、各怀心思的子子孙孙,还不如云州她居住那处院落里茂盛浓密的石榴树。
如果林茜檀没有记错,那宅子本来就是沈氏嫁给林阳德的时候,带到林家的嫁妆。林阳德出京履职,没处落脚,沈氏便把这套屋子拿了出来。
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那栋宅子其实是沈氏的娘家在她出嫁的时候留给她的嫁妆了。
林茜檀记得,云州宅邸大门口挂着的那块匾额上弄的字极好,“林府”二字浑然天成,走龙舞凤。
林茜檀回楚家之前最后一次去看望她,她便絮絮叨叨的,像是生怕自己时间不多,拼命地把青少时期的那些事说给林茜檀听。
在云州,老太太也留下了很不错的记忆。
“那时候,我听说父母要把我嫁给一个穷小子,赌气之下,还自己卷包袱跑了,去了云州。结果到最后还是嫁了。”沈氏话语之中不无遗憾。即使再来一遍,林茜檀觉得她可能也是看不上林阳德的。
尽管林阳德对她也算敬重,真心实意,但两人三观不合,涵养也有差距,沈氏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忍”字。
也不知算不算是从林阳德那里传下来的家风,林家的男人也都有些“娶妻致富”的本事。
林权林栋就不用说,如今的林子荣兄弟几个,也是一样,都是高娶。
“祖母的身体还硬朗。”沈氏喜欢交代身后事,林茜檀便宽慰她,不让她想太多。那些晦气话说多了,不知不觉便有可能提前应验了。
前世因,今世果,沈氏寿命能够比前世长一些,可能也是她两辈子都生平为善,福业累积的结果。
但林茜檀没想到的是,这次对话,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着的沈氏了。
林茜檀在东山侯府待了几日,到了月底,楚家派人来接她,她去沈氏那里辞行的时候,沈氏正好在睡着,她便没有入内打扰。
林茜檀便和伺候沈氏的人笑着说道:“下次再来看祖母。”家里还有喜事,看沈氏的身体状况,应该能够支持到那时候。
守门的嬷嬷也笑着回应,老太太前两天还在说,再怎么也要坚持到把林抒尘给嫁出去。
阴薇拿林茜檀没办法,却有的是办法把林抒尘这个庶女扣在家中,她都十八了,忠义郡王府就算在池荀争取之下,给了她一个平妻的位子,等她嫁过去,池荀那位正妻,早就瓜熟蒂落,把嫡长子生下来。
林抒尘急得要死,也将阴薇恨进骨子里,可偏偏只能忍气吞声,加倍讨好。
林茜檀离开之后,林家发生了一件事,为的便是林抒尘。
林栋和林权不知因为说了什么话,一言不合在府里书房处打了起来,虽然彼此都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但这件事,在沈氏那里没有瞒住。
沈氏气急攻心,风中残烛一样的身子当即便有些受不住,当天晚上就发起热来。两个儿子自然都后悔不迭。
消息被府里的管事送去了楚家,林茜檀当时已经睡下,楚绛就做主暂且将这事搁一搁,林茜檀现今睡眠质量不好,怀孕辛苦。
谁知这一犹豫,就是天南海北。
林茜檀第二天起来,听说了祖母生病,再派人过去林家问问的时候,沈氏已经高烧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林茜檀自然立刻爬了起来,去了林家。
沈氏果然见不了人,林茜檀不过远远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躺在大床上,呼吸缓慢,胸口起伏也不太明显。蜡黄褶皱的脸色,仿佛也就只是一夜之间的事。病入膏肓,都是这样。
林茜檀便觉得眼睛微酸。
沈氏这个祖母,虽然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但大体上对她所有的儿孙都是投入了真心的。
林茜檀觉得,任何一个对她好过的人,她都不应该忘记。
林茜檀倒是愿意留下看顾,但江宁娘那里催促得紧。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情况不合适留下,只能是无奈返回。
江宁娘为此不免多说两句:“尽孝心固然是人之本分,可你也得想想,’尊老爱幼‘那后半截话是什么。”
林茜檀沉默,江宁娘其实是想说,她肚子里有她的孙子,别胡闹太过吧?!
林茜檀便只好退一步,叫人密切盯着东山侯府的动静。期间,王元昭离京之后送回的第一封秘语书信到达了林茜檀的手上。
王元昭釜底抽薪,积极联络各地反商义军的首领,他自己也兵强马壮,眼下时机正好,他在四通八达的渡口上开了一场会议,响应他的人不少。
他们以大吃小,在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力量壮大了好几倍。
林茜檀便让霁月出去送信,交代自己名下的产业去给王元昭送行军需要的粮草。
霁月送完书信回来,告诉林茜檀,外头像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怎么个不对劲?”
霁月身上有些风霜之色,还没站稳就略显急促道:“巡逻的城防卫步履匆匆,人数也似乎比起平时多些。”
不仅如此,霁月是打手出身,对于杀气也比起一般人要敏锐得多。她说能感觉到一股杀气,那就是有杀气。
林茜檀抚摸肚皮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她思虑片刻,道:“既然这样,那就准备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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