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不得不承认,杨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不过……
“爷并不想你再劳心。你要知道,留京比去锦城艰难许多……”
“我明白。”杨斐看他一眼,似有笑声传来,可是谢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却无法在他的脸上捕捉到半分笑意。
他的脸自从受伤,已经做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了。
“你看我这样的废人,除了好好办差,活着可还有别的意义?”
“杨斐。”谢放不认同的沉声呵止,“你为何会这么想?我……我们和爷,从来没有这么认为。你为何要自报自弃?”
杨斐没有回答。
扶刀的手微微一紧,他静立片刻,突然换了话题。
“北狄驸马爷,唾手可得,无数人求之不得。你为何不肯?”
谢放将头偏向旁边,冷冷地道:“非我所愿。”
杨斐嗤笑,“你有何愿?成格这小丫头闹腾了一些,脾气不好,人却不坏。假以时日,等她再长几岁,性子便沉稳了下来,也是良配,一桩好姻缘。你将来未必能找到更好的。”
谢放冷冷看着他,沉默片刻,认真地道:“谢放的性命是爷救的,只愿此生侍候在爷的身侧,一生不娶,矢志不渝。”
“呵!”杨斐抱着双臂,神情淡淡,“可怜小公主要吃苦头了。”
“你心疼?”谢放冷冷睨他。
杨斐抿唇,轻哼,但笑不语。
这模样,倒教谢放想起了杨斐过往的几分模样来。这个人惯常不肯吃亏,生气就破口大骂,高兴就放声大笑,想哄他借钱时谎话连篇,耍无赖时气得人恨不能掐死他。
谢放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望从枝头飘下的雪花,只觉眼窝有些温热,“早些回去睡吧。明日爷打早要去衙门,你要禀报大抵也要等到午后,不必着急。”
杨斐安静了片刻,“嗯。”
谢放朝他点头示意一下,慢慢地走向那亮着灯的房檐。
“去了锦城,多保重。”杨斐的声音轻飘飘的从背后传来,听不出几分诚意。
谢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声,“你也是。京中暗流汹涌,别逞能。警觉一些,凡事尽报,不可惫懒。有事早作打算,以保住性命为要。”
杨斐静悄悄地看着他。
谢放沉默片刻,看着他那张脸,闭了闭眼,又轻声补充。
“比起任务,爷更希望你我能活着。”
杨斐嗯了一声。
雪静静地下,寒风带来的是潮湿的气流,无声无息。
……
人要远行,总会有一场又一场的告别。
时雍的每一天,仿佛都是在告别中度过的。
赵云圳、周明生、吕雪凝、沈灏,乌婵、陈红玉,尤其是家里的亲人,陈岚、宝音、宋长贵、王氏、宋香、宋鸿……还有无数的人,到了走的那一刻,连府门前的花花草草好像都生出了感情,有了依依惜别之感。
其他人还好,都保持着克制,虽有不舍,却都内敛在心。唯一让时雍头痛的人,就两个。
第879章 十年之约
一个是赵云圳。
宫中人人都说小太子近来懂事了许多,尚文习武,从无懈怠,得知赵胤和时雍要离京的消息,也没有哭闹,更不像往常那般纠缠不清,他似乎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还捎来书信和厚礼,祝锦城王夫妇一路平安。
过了年,赵云圳个头又长高许多,当真是个半大少年了,行事仿佛也懂得了周全。
然而,时雍和赵胤去向他谢恩,赵云圳却以“要温习功课”为由,避而不见。小丙出来禀报时,告诉他们,赵云圳眼睛都哭肿了,不肯出来见人。时雍心里头清楚,这孩子执拗,心里头难受,却在故意逞强。
时雍心痛这个没娘的孩子,身在高位,却无处可以诉苦,想找个机会去安慰她,却被赵胤阻止了。
他道:赵云圳是未来的君王,该长大了,须得他承受的事情,谁也帮不了。
既然离京已成定数,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如让他消化消化好了。
时雍接受了赵胤的说法,没有再去东宫,只是托人给赵云圳送了些王氏做好的零嘴,还有一些陈岚和褚道子近来研制的药丸子……
后来,赵云圳留下了零嘴,把药丸退了回来,附上字条一张。
“本宫身强体健,你莫非是在咒我?”
时雍看着小小年纪已写得力透纸背的那一手好字,默默收了下来。
……
第二个让时雍头痛的人,是乌婵。
近来京中热闹。
定国公府更是好事连连。
少将军陈萧擢升,手握重兵,一跃成为朝廷新贵,军中大员。掌左军兵马,如一方诸侯,体现的是皇帝的看重,将来前途自不可限量,少不得受人追捧,溜须拍马者更是上赶着示好,送上门的古董字画,金钱美人,不一而足。
夫君的步步高升,对肚子里一直没信儿的乌婵来说,难以避免地会被人反复询问,或是用异样眼光审视,而她平坦的小腹仿佛成了万恶之源。
内外压力,加上时雍和陈红玉的离京,让乌婵整个人都焦灼起来。少了主心骨的她,整个人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慌乱不安。但是,她又不好将心里的不痛快和烦恼全部倾倒给陈红玉和时雍,一个人默默地忍着,嘴巴都憋出了火疖子,食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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