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打扰了我,从来不自知。”
时雍皱起眉头,盯住他,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白马扶舟轻松地笑着,神情倦懒,一席话更是说得悠悠慢慢,“我本清净在此,你偏来扰。扰了我却不肯负责,眼看就要远走他乡,此生再不能见了,我还不能找你算账了么?”
“……”
时雍算是品出了味儿。
这人,果然喝大了。
她眸子微微眯起,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将斗篷往上提了提,洒脱地一笑,目光落在白马扶舟的眉间。
“厂督大人,临别,我有一言相赠。”
“哦?”白马扶舟勾起唇角,又露出那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愿闻其详。”
时雍慢慢地朝他走近过去,顺势在檐下的积雪摸了一把,裹出一个小雪球,猛地朝他掷过去。
“少喝酒!有病得治。”
雪团很小,啪的一下,正中白马扶舟英俊的面孔。自他眉心落下,散开,顺着高挺的鼻梁滚落下来,四溅而散,融入风雪。
而白马扶舟没有闪避,一动不动地盯住时雍。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时雍也没想到会打那么准,更没想过要让白马扶舟下不来台。
见状,她尬笑一下,连忙拱手施礼。
“这一下就当是还给你的。厂督大人,告辞。”
时雍掉头,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她被白马扶舟的目光盯得有些心里发乱,刺刺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害怕他追上来找她的麻烦,到时候纠缠不清,闹出动静,大家脸面都难看。不承想,白马扶舟没有挪动脚步,就那么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到门边,这才低笑一声。
“姑姑,我也有一言相赠。”
时雍脊背一僵。
是好久没有听到他叫姑姑了么?为何冷不丁听来,竟有些亲切?
时雍不喜欢这古怪的滋味,抿了抿嘴巴。
“你说。”她侧着身子,不去看白马扶舟的脸。
白马扶舟看着她的半张侧颜,许久才道:“此去锦城府,山高路远、善自珍重。”
时雍一愣,猛地转过身来。白马扶舟已然大步离去,走到西院的垂花门前,突地背对着时雍扬起手,酒壶突地飞了出去,落在墙头,发出砰的一声。
再徐徐落地,稳稳摔在雪地上。
一分为二,酒液慢慢流淌,卷入雪中。
时雍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白马扶舟先前站立的位置,留下的两排深深的脚印,一张清冷的脸,许久没有情绪。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赵胤回来,慢慢返身回屋,关上了门,将风雪隔绝在外。
第875章 雪夜秘谈
风雪沉入夜幕,掠过东院的树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树影摇晃,听上去有些瘆人。
甲一与赵胤对坐在窗边的炕桌边上,都饮了几口酒,脸上略带酒气。
虽远在皇陵,可京中发生的大事小事,没有一桩能瞒得过甲一。
赵胤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甲一情绪不明地看他片刻,突然哼声,“为何不借着血书遗旨,公布真相?”
赵胤平静地看着他,“何谓真相?”
甲一道:“你不是先帝养子,而是嫡子,是血统纯正的皇子。”
为了这事儿,甲一心急上火好些天了,说起来语气就不免有点重,说完又想起如今彼此身份不同,他不好再这么教训赵胤。
于是,清了清嗓子,他又软下一些声音。
“先帝血书只此一份,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该如何向天下人证实,你其实是先帝的骨血?”
赵胤道:“我无须向任何人证实。”
甲一看着他固执的模样,突然厉了声色:“五十步与一百步,有何区别?”
“有区别。”赵胤抬头直视着他。
“养子,是先帝的恩宠与厚爱。亲子,那是陷先帝于不义。”
甲一闻言,猛地怔愕,心底酸得像要化开一般。
永禄爷在大晏百姓的心中,是神祇一般的存在。是神,就不该存有半个污点。若是此事传开,得知他竟狠心抛弃亲生骨肉,不论他对赵胤尽了多少心,总会有人诟病。史书,不知会如何写他。后世,更不知如何评价他。
赵胤不允许旁人对永禄爷说三道四。
这是一份怎样的心意啊?
甲一深吸一口气,心下大呼“先帝爷啊,看看你的小儿子”,嘴上仍是不免感慨。
“那你为何执意要走那么远?锦城离京师多远你可有想过……”
赵胤冷然道:“大晏疆土,儿子不比父亲陌生。”
甲一有点恼,瞪眼看着他,“既然知道,为何要去?京师附近是找不出一块封地给你了吗?”
赵胤嗯声:“远些,才好。”
“你是想气死我吧。”
“很快,就气不着了。”
“你——”
甲一急怒攻心,不知想到什么,眼圈突然泛了红。
他素来冷心冷肠冷面冷情,赵胤很少见他如此,见状蹙了蹙眉头,又让朱九进来为他续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甲一哼声,把头重重扭到一边。
谢放进来禀报时,父子两个正在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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