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婵和陈红玉听到长公主的话,都有些咂舌。
在一个女子嫁人以传宗接代为己任的时代,宝音这番话可谓叹为观止。
便是时雍听了,也有些诧异。
她一直觉得宝音与旁的女子不同,但每次都会以她“贵为长公主”,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来解释过去,如今仔细琢磨,宝音的举止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时不时冒出嘴边的“先母说”,常让时雍有种错觉——这个懿初皇后会不会是穿越前辈?
她的疑惑没有人能解答,此时,她也不方便询问乌婵前来的真正原因。
为免影响祭祀的时间,几个人寒暄几句,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队伍便继续出发了。
陈红玉和乌婵不是单独前来的,随行还有五六个侍卫和两个丫头。时雍瞧了一眼,在乌婵的侍从里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燕穆和云度,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更是觉得乌婵的来意,绝非嘴上所言。
此处已是阴山脚下,但是离皇陵还有一段距离。车驾难行,二位公主也得下了马车,坐上肩辇,再步行往皇陵而去。
阴山地区有其特殊性,自几十年前永禄爷发现狄朝太祖皇陵开始,北狄曾数次提出想要修葺皇陵,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法进行。
若是北狄大举修葺皇陵,派兵进驻,相当于就坐实了阴山的归属,这是南晏和兀良汗都不肯承认的。因此,晏、兀、狄三国虽没有撕破脸,但阴山到底归属于谁,至今仍是一个敏感的国事问题。
而这也是哲布亲王无论如何都要陪着长公主前来的原因。
南晏长公主亲自祭陵,也有暗宣阴山主权的意思。皇陵埋的是北狄的老祖宗,但狄朝是南晏的“前朝”,北狄已经被南晏撵到了草原,而兀良汗与北狄本就出自一脉,这阴山的归属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三国又互为姻亲,就这么拖了下来。
于是,众人如此去祭奠的皇陵,仍是当年被永禄爷破坏后又被懿初皇后夯填回埋的模样。
阴山又名“达兰喀喇”,山脉层峦起伏,沟壑纵横,地势险峻雄伟,颇有气势磅礴之态,其南坡山势陡峭,北坡更为平缓,整个山脉横于大地,仿若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阻挡了南下的寒流与北上的湿气,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分界线。
北狄修建的祭台便建在阴山北坡——传说中“皇陵墓道”外面。
为什么说是传说?
因为墓道封填后,再没有人进去过。
北狄人原本在北坡的山腰建了一个极大的守陵驻地,还有一个大祭台,但由于阴山的属地问题,只能空置了下来。如今的守陵人是阴山脚下的一户牧民,他们不是北狄士兵,只是普通百姓,拿了北狄的银子,尽责尽职地守在这里。当然,阴山也没有南晏和兀良汗的士兵活动,倒是常有三国的“探墓客”常来常往,然后无功而返。
神秘宝藏的事情一直流传,但若说谁能掘了阴山皇陵还有命在,也是一个笑话。
祭台上的三牲六畜瓜果菜肴都摆放妥当,还有早已备好的磬器大鼓等祭祀礼乐之物。
众人站在祭台前,整装肃穆。
“吉时到!祭陵开始——”
白马扶舟临时充当了司礼官,一脸严肃地用他清冽好听的嗓音念道:
“光启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六,岁次辛丑年、丙申月、癸丑日,大晏宝音长公主、通宁公主携北狄哲布亲王、成格公主、南晏定安侯、诚国公世子元驰……等,同祭狄太祖萧乾、元昭皇后墨氏……”
祭文很长,白马扶舟念得不疾不徐。
哲布在听到“光启二十三年,宝音长公主携哲布亲王”时脸上便已有些不悦,但仍是生生按捺了下去。
宝音虽是他的表姐,但时下男子为尊,若不是这个长公主被宠得无法无天了,一个女儿身,哪有她率众祭祀的机会?更何况,祭的是狄太祖,哲布是狄太祖后世孙,怎么也应当将他的名字排在前面。
哲布没想到白马扶舟这么不讲规矩,而宝音也一脸肃然地受了,半分反应都没有。
祭文十分冗长,时雍听得昏昏欲睡,目光无意一扫看到哲布紧攥的拳心,眼皮垂了垂,心下猜到了七八分,对宝音不由有些佩服。这天底下,大概除了宝音,没几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胆量,将自己置于男子之前了吧?
很明显,宝音的骄傲,是她的父母宠出来的。
时雍对先帝先后越发好奇了几分,再回忆听来的阴山皇陵的那些故事,只觉得胳膊凉飕飕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般。
第644章 成格的挑衅
祭台前安安静静,除了白马扶舟的祭词,只有山风拂过耳畔的低低呜鸣。
时雍瞥一眼站在身边的乌婵,恰好,乌婵也在看她,目光里欲说还休。
唱祭文时不能说话,时雍朝她眨了眨眼。乌婵抿了抿唇,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不是那么好。
时雍猜到与她此行的目的有关,默默收回目光,等祭文唱完,祭拜完毕,马上将她拉到一旁。
“婵儿,老实说,你为什么来了?”
乌婵道:“为你而来。”
哦?这么说“陈少将军有疾”是假的,陈萧莫名被亲媳妇扣了一口黑锅在背上?
时雍上下打量着乌婵,她比自己离京时丰腴了不少,哪怕一露风餐露宿的赶路,也仍是白白净净的模样,明显在定国公府没有吃什么苦,又稍稍放心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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