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合情合理,恰好接上他的话。可是赵胤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话,闻言冷峻的面孔微微凝滞,生涩得不像那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大魔头。
“此事,以后再议。”
时雍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实在忍不住,脑袋不停拱他肩膀,把赵胤瞧得变了脸,紧紧束着她的肩膀,四下望了望,小声道:
“这是怎么了?站直了说话。”
时雍笑得根本站不直,脑袋栽在他的肩膀上,肚子都笑抽搐了。
赵胤皱眉看她。
时雍笑出了眼泪,“大人如此英明,怎会听风就是雨,王氏的话哪里信得?你就不核实一下真假吗?”
赵胤看着她轻松的笑脸,意识到什么,眉头蹙了起来。
“我怎可揭你伤疤?”
这真是一个铁憨憨。时雍笑够了,擦了擦眼泪,接着他的手道:“我没有想到大人如此英明,也会犯傻。你是忍辱负重了,可我好好一个姑娘家,平白就被人误会有了身子,何处说理去?”
赵胤眉心一皱,低头看着娇俏带笑的女子,表情几番变化,沉声问道:“当真没有?”
时雍心里暗骂他傻,面上不露声色,咬着下唇道:“大人不信我是清白之身?”
赵胤一懵,看她像个受气包一样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叹了口气,“不是不信……”
“那大人要如何才信?”
“本座……我哪有不信?”
“你就是不信,你的脸,你的眉头,你的鼻子,哪里都不信。”
“……”
赵胤面对千军万马可淡定从容,可是面对这个小女子常常束手无策。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就是委屈得不行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指控,好像他做了天大的恶事一般。
“阿拾……”
赵胤刚想说点什么,时雍就幽幽看过来。
“你别说了。”她抿了抿嘴,“你不信我,那便亲自来验验我的清白好了。”
赵胤讶然望着她,不知要说什么才妥当。
“我并无此意……”
“你有。”时雍压下那股子想笑的冲动,神情凄艳,“若是大人不给个交代,那我便是坐实了不干不净的罪过了,我一个姑娘家,还未成婚就被误会有孕,还活得下去吗……”
赵胤的头又痛了起来。
“是我不好。”
不管如何,先认错就是。
“是我没有弄清楚就妄下结论,污了你的名声。”
时雍:“大人,这不叫交代。”
赵胤神色一滞,“你要我如何?”
时雍望着他紧蹙的眉头,想了许久,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突然将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道:
“我见大人诚心悔过,这次就算了。你带我去见白马扶舟吧。”
“……”
话转得如此快。
赵胤看着她的笑脸,有刹那的恍惚。
此女狡诈多端,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皱眉想了片刻,“他怕是不便见人。”
时雍问:“伤得很重?”
赵胤看她突然沉下的面孔,神色微暗,嗯了一声。
时雍出了会神,“那我更得见他了。”
万一死了,有些疑问不就再也解不开了吗?
————
鲜血的味道弥散在空间里,从狭长的甬道走过去,离白马扶舟的牢舍越近,气息越浓。
时雍跟在赵胤的身边,谢放和朱九不远不近走在后面。
无人说话,空间幽静的有些异常。
“他要死了吗?”石落梅的声音从牢舍里传来,时雍停下脚步,看了赵胤一眼,走到她的面前。
“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
石落梅后背靠在牢门,纹丝不动,声音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
“死了好。”
时雍低头看她片刻,余光扫到等候自己的赵胤,默然无语地转身走开。
石落梅问:“子柔还好吗?”
时雍:“好着的。”
石落梅:“她恨着我吗?”
时雍淡淡道:“不恨。她不知情。”
飞天道人应是疼级了这个孙女,哪怕身陷囹圄,也不曾告诉她这个世界的黑暗,更没有说过石落梅半点坏话,这让子柔完全不知爷爷的死,是因为石落梅引狼入室。就在昨夜,小姑娘还在询问时雍,石落梅要多久才能出狱,言词很是关切。
童真难得。
时雍也没有告诉子柔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同赵胤走了老远,听到石落梅压抑的哭声。
时雍没有说话,赵胤也没有,两个人默默走到看守最为严格的地字号牢舍。
幽冷的风从未知的角落吹过来,冷冷涔涔,淡去了一些药味和血腥味,厂督大人享受着比别的囚徒更好的待遇,墙壁上燃着两盏壁灯,至少八名狱卒不分昼夜地换班看守。
牢舍里没有床,地上铺着干草,为利于他的伤口复原,赵胤吩咐人加了一床褥子。此刻,白马扶舟就躺在上面,在这个混合着血腥和中药味的空间里,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如同死人。
狱卒看到赵胤过来,慌不迭地开了牢门。
赵胤没有动,看着时雍,时雍也没有动,她脑子里全是那夜在诏狱里被这个人掐住脖颈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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