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战败后,越棠从南朝来到陌生的北朝,家族冷落,同伴欺凌,能找到一个人稍稍愿意帮他,便是他为数不多的筹码。
不过是一点点善意,他就愿意将自己全部剖开坦白。
沈觅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越棠,不会是前世那个疯到骨子里的宿敌。
尽管他上一世恶贯满盈,但在他还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可怜无助的现在,沈觅不能定他死罪,将他和前世等同。
更何况,她的任务也正是避免他再走上前世的路。
面前的这个小越棠,他还可以拥有一个正常而圆满的人生。
沈觅眸光慢慢柔和下来,静静看着他。
越棠说完,面色难堪地泛着白,捏紧了被子,惶然地抬头看她。
沈觅却是淡淡笑着,神色包容而柔和。
“你做得没有错。”
灯光柔化了她的眉眼,将她的神色映地更加宁静温和,眼瞳色泽如同阳光下柔润甜美的蜂蜜。
她不问他为何被打,也不觉得被人欺负是他自身的问题,不轻视,不探究,更没有自以为是的怜悯,只温和地看着他。
完全接纳他、尊重他。
越棠愣住。
他呆呆地看着沈觅。
屋内炉火烧地很旺,周身温暖而舒适,却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比炉火更加温暖,直直透进人心里。
仿佛是沙漠中苦行者终于遇到了绿洲,阴森的山林中生出了一朵幽兰,如同久旱逢甘霖,严寒遇春光。
这般……真切又包容的温柔。
越棠怔愣看着沈觅,一眨眼,那双剔透无邪的黑眸便忽然滚落一滴泪珠。
他眼眶迅速红了起来,越棠无措又慌张地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却直往下坠。
他拿手背去擦,沈觅适时地递上一方帕子。
越棠抽噎了一声。
沈觅温柔地陪在他身边。
他接受到的善意太少了。
他本来只想道歉道谢,可在沈觅这样温柔的态度之下,越棠忽然抑制不住委屈。
从前不哭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怨不恨藏在心里,一旦揭开了口子,委屈便如山洪。
看小少年从死死忍着声音只大滴大滴落泪,到实在忍不住呜咽出声,沈觅始终只是静静守着他,沉静又包容。
腾出空点上安神的香料,在汤药和香料的作用下,越棠只哭了一小会儿,便疲倦地昏睡过去。
他脸上泪痕斑驳,沈觅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发觉他在睡梦中捏住了她一点衣角,死死攥着不放。
沈觅蹙了蹙细长的眉,看了看他。
越棠已经擦洗干净的脸颊如今遍布泪痕,长睫被泪水黏成一缕一缕,搭在眼下,唇角稍向下抿。
在睡梦中也留着一丝难过伤心。
这才只见了她一面,她稍温柔一点,便能让他这般依赖。
沈觅看着他,忍不住心软了一瞬,小心抽出衣角,为他掖好被子,便灭了烛火出门。
深夜。
越棠又陷入了梦魇。
梦中的越棠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猩红锦衣,坐在慕容家主的位置上,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贵正卑微地匍匐在他脚下。
“主、主子,京中大半世家都已归降,玉玺已在送来的路上。”
夕阳照进堂中,室内一般光明一半灰暗。
地面陈着的尸体鲜血渐渐枯暗干涸,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青年越棠半张脸掩在阴影下,神色难辨,手中把玩着一柄还往下滴血的长剑。
他不说话,下方跪伏的人无一人敢出声。
直到有人送上一个明黄色的盒子,青年越棠才放下那把剑,拿出玉玺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便随手扔到旁边,滚上一圈红白之物,也不管这人人趋之若鹜的玉玺有没有磕到碰到,直接起身离开。
身后的人急忙谄媚地膝行高呼道:“恭送主子!”
画面渐渐变换,这是一处暗室,青年越棠正和一众谋士商讨军事。
左翼右翼,骑兵步兵,战阵机关、奇门遁甲……
这些晦涩难懂的争辩让人听地极为艰难,所言旁征博引涉猎广大,青年越棠却应对从容,镇定部署,眨眼间定杀伐,甚至南朝最机要之事也随口道来。
梦境一转,青年越棠处境急转直下。
越棠被锁链捆束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双臂被拉开分别桎梏在刑架,他目光有些涣散,全身上下遍布鞭痕和大小伤口,血水滴答往下,只勉强靠双臂的束缚来维持站立。
对面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极为美貌,一举手一投足皆让人移不开眼。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不过杀了您几个人,殿下好不容易困住我一次,泄愤这些天,刑具都上完一遍了还迟迟不杀我,莫不是舍不得了。”
女子手中握着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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