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名宫女，都是白日来的，根本就瞒不了人。她们来了以后就将永阳宫原本宫人的活儿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连宁桓的事情也全都是她们负责了。
    宋嫣对于她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宫中的皇子都是有这么一遭的。甚至晚上就寝的时候，看着宫女跪在床边等着他，脸色也没有变化。
    宁桓自从四名宫女来了以后，看到殿下不躲不避的样子，就痛苦地缩回了偏殿。他的一颗心难受到了极点，想到殿下今天晚上就会宠幸这四名宫女，宁桓一度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他一方面告诉自己，殿下是皇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对方真的喜欢他，将来迟早也会有皇子妃，总会有这样一天的，可一方面还是忍不住难过。
    以往宁桓不管被别人打得多厉害，回到家以后也都不会哭，可他今天却哭了，但他还不能叫别人听见，窥见他龌蹉不堪的心思。
    香丹看着偏殿紧闭的门，无声叹了一口气。
    入夜，宫女们都换了一身衣服，她们在宋嫣过来的时候调/教有素地走上前替对方解开了外袍。
    室内飘着香粉气，宋嫣一直没有说话，却在衣服堪堪脱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抑制不住那股反胃而来的恶心。
    滚！黑眸里的戾气多到快要化为实体，一时间，包括那四名宫女在内，寝殿内所有的宫人全都退了下去。
    宋嫣坐在床榻上，双手抓紧了膝盖。
    年幼之时宋弘宸对他母妃的勒令，宋澜狰狞的嘴脸，这些画面在宫女们试图靠近他的那刻全都出现在了眼前。宋弘宸跟林静宛，宋弘宸跟宋澜，男人跟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叫他作呕。
    哪怕宋嫣不愿意承认，可他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他抗拒跟别的女人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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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回到原点（6）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惹了殿下不快？
    宫人们出去后，香丹走了进来。
    宋嫣黑眸沉沉，没有看对方，只用跟平常没什么分别的语调吩咐：沐浴更衣。
    字尾泄露了一丝浓重的不悦，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抬水来。香丹没有多问，这副样子的殿下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只有一开始在冷宫里，殿下半夜梦魇醒来才会如此。
    不过梦魇缠身的时候，小殿下眼中更多的是害怕和脆弱。
    热水很快就抬来了，宋嫣没留人伺候，躺进浴桶里闭了闭眼。温热的水埋着身体，舒缓了那丝紧绷的神经。等起身的时候，宋嫣的头发都被浸湿了。
    小路子要给他擦干净，宋嫣拒绝了。
    看得出来，殿下今晚确实很不开心，只是不知道跟那四名宫女有什么关系。
    趁着宋嫣沐浴的时候，小路子和香丹也去问了问宫女。听她们说，原本都好好地，谁知道殿下突然就让她们滚。宋嫣当时的表情十分可怕，那滚字更是压着怒火吐出来的，有胆子小的宫女出来的时候都开始啜泣了。
    旁人都道他们殿下喜怒无常，是个疯子，可小路子跟香丹却只有心疼，他们觉得殿下只是生了病，等病好了，自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香丹是希望殿下早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的，她总觉得殿下活在这个世界上太过孤独了，她希望能有一个理解殿下，真心爱恋殿下的人陪着他。
    可今晚这么一出，不由得让她忧心忡忡。
    听到宋嫣让他们先退下，小路子和香丹对视了一眼，给宫殿里又点了几只蜡烛，才双双低头离开。
    一时间，寝宫内除了默默燃烧的蜡烛外，就只剩下了宋嫣一个人。
    水珠还在顺着发梢往下滴落，不一会儿，胸前的衣服就被打湿了许多。宋嫣没有理会，抬脚走去了书桌那边。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纸张已经有些年头了，就连上面的字迹跟书桌上那些比起来，也都过于稚嫩。
    在纸的最上面，赫然便是宋澜两个字。再往下，是一系列的计划和安排，最底下，打了一个红彤彤的叉。
    这些年以来，有了宋弘宸的保护，宋澜那边的人根本就不能拿他怎么样。就连当初他在宫宴上公然羞辱了宋栩，对方也只能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因为自己那副样子被所有人看到了，宋栩回去后将近一年时间都没有再出过门。当然，她更不敢去喜欢宋嫣了。这人皮相好看是好看，可手段比她还要狠辣，当天要不是宋弘宸在，宋栩毫不怀疑宋嫣是想要直接把她杀了的。
    已经够久了，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宋嫣拿起毛笔，沾了朱砂，在最上方的两个字上画了个圈，而后便将这张纸烧了。
    宋嫣将宫人赶出来的动静有点大，宁桓最先误会了，还以为是对方在寝宫里闹出来的，一时间肝肠寸断。可渐渐地，他就听到声音是来自外面，于是悄悄躲在偏殿的门后面看了会儿。
    这一看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那四名宫女不是应该在伺候殿下吗，怎么出来了？还有别的宫人，也一起出来了。
    夜色虽晚，但因为宋嫣的寝殿外面都点了灯，所以宁桓看得也清楚。出来的宫女太监们的脸上都是害怕之色，尤其是那四名宫女，哪有一点承宠了的样子。
    过不久香丹走了进去，然后又出来了，不知道对旁边的太监吩咐了什么，接着还跟路公公一起问了宫女们几句话。
    宁桓看出来，宋嫣应该是还没有跟这些宫女发生什么，心底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他有点好奇刚才寝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更想直接过去问问宋嫣，可他又骤然清醒过来，自己是没有那个身份去问的。
    自从入夜以后，宁桓就把自己关在了偏殿里，他起身的时候枕头一面都被他全部哭湿了，此刻眼睛也有些肿。
    索性房里还有些水，宁桓简单给自己擦了擦脸，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上床睡了。或许明天一早他可以去问问香丹姑姑或者路公公，知道点什么。
    四名宫女当天晚上就哭哭啼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们过来永阳宫是奉皇上的旨意，这回事情没办妥，怕是天一亮就要遭处罚。而且，她们几个回去讨论了许久，也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宋嫣，以至于让对方那么厌恶。
    抱着这样的心态，四人谁也没有睡好。
    皇上，昨儿夜里二殿下将那四名宫女都赶出来了。江公公一早得了消息，就告诉了宋弘宸。
    因为宋嫣殿里每夜都会留灯，所以江公公也不能从这方面看出宋嫣的心情到底是好是坏。只是昨天夜里，宋嫣的寝殿里没有留下任何一名宫人。
    让那四名宫女搬去永阳宫，早晚会习惯的。
    宋弘宸听了江公公的话没有在意，他只当宋嫣是初次经历人事，还有些不习惯，或者说是害羞。
    江公公得了命令，很快就去办事了。
    而此时的永阳宫里也来了一位客人，宋榆抱着一摞书，一大早就眼巴巴地跑来了。
    宋嫣起得早，他来的时候对方都已经用过了早膳，在处理政务了。如今宋弘宸俨然是拿他在当继承人培养，因此朝廷上的一些事情，还有不怎么重要的奏折，都会交由宋嫣处理。
    他的做事风格十分鲜明，连同奏折上的朱砂批注也有着一股本人的冷戾残酷。
    宋弘宸看似多情，实则冷血，他的孩子们也各个都是这样。除了宋榆，他好像是个变异的奇葩，整天都活得十分欢快。
    走进正殿以后，宋榆还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就把自己手上那摞书放在了宋嫣的案上。
    二哥，我听说你昨夜将那几名宫女赶走了？
    宋榆放好了书后就在宋嫣面前规规矩矩站好了，他今年十四岁，皇室中人又向来早熟，别看宋榆那张小脸可可爱爱的，其实他啥都懂。
    就说这回，他听说自家皇兄把宫女都赶出了寝殿，其实也并没有太意外。
    一来是宋嫣的性格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二来当初他亲眼看着宋嫣将宁桓带回了宫，而后又养在了身边说不误会是不可能的。
    宋榆跟宋嫣不同，他整日里跟一群世家贵公子玩在一起，对男宠之事也颇有涉猎。不过全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年纪还小，母妃管得严，就算想动点什么脑筋，也都是不可能的。
    加上他想来想去，除了宋嫣好男风以外，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若是对方身体真有什么隐疾，每日过来请平安脉的御医必然会发现。
    他这皇兄平时桀骜乖戾，可宋榆也看得分明，在感情一事上，宋嫣根本就是个空白。本着兄弟情深的精神，他一大早就联系了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让他们收集了一些好东西送进宫。
    刚到手，他就捧着送过来了。
    二哥，这些都是我为你寻来的，你放心，我特意让他们挑了好本子，既风雅又生动，绝对不会污了您的眼。
    宋榆还贴心地用书签给这些书做了分类，什么情/趣型的，粗/暴型的，渐入佳境型的，种类齐全到让人眼花缭乱。
    说完，他还从里面抽了一本放到宋嫣面前，而后道：新手从这本开始看比较好，二哥，你慢慢欣赏，我先走了。
    宋榆自觉多少要给宋嫣留点面子，再加上他不保证等宋嫣翻开以后会不会弄死他，所以将书扔下就跑了。
    谁知跑到殿门口的时候，正巧跟准备进来的宁桓撞了个彻底。
    参见三皇子殿下，抱歉，方才我进来得急，没有看见您，还请见谅。
    宋榆听到宁桓的话，和善一笑，心想这人也机灵，这么一早就过来伺候他二哥。
    没事，你是来找我二哥的吧，进去吧，我二哥在里面等着呢。
    宋榆这话里的暧昧意味弄得宁桓微怔，他正要开口解释，就见三皇子殿下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活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他。
    宁桓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脚迈进了正殿。
    宋嫣这个时间一向都会看些政务，原本应该是小路子伺候，宁桓来了以后，这活儿就交给他了。
    见过殿下。跟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宁桓就准备去侧室煮茶。不过他今天却看到宋嫣的案上多出了许多书，封面瞧着相当雅致，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东西。
    莫非是游记？
    宁桓猜测了一下，随即就又看到宋嫣手里也拿了一本，而殿下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怪异？
    他也没有多想，转身便去了侧室。
    宋嫣没想到宋榆敢给他送这样的东西，那些封面雅致的书中，尽是男子与男子成就欢.好时的图画。被宋榆特意塞到他手里的这本更是详细标注了过程，包括几刻准备，几刻适应，初时如何，到了中间又该如何花样繁多。
    他虽也听过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可再详细是没有的。至于旁人，更是敬他畏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便只有宋榆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宋嫣眉头轻皱，正准备将书合上的时候，宁桓的茶已经煮好端上来了。从对方的角度，可以将书里的内容一览无余。
    过于暴露的画面当下便映入眼帘，叫人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反倒是宋嫣自己，丝毫没有被别人发现自己在看这种书的窘迫。
    宁桓看着宋嫣昳丽非常的面容，他没想到殿下竟然一早就看这种东西，偏偏那副冷静自持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男男结.合的画面精细生动，只一眼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无法拔去。差一点，他手里的那杯茶就要撒了出去。
    过不久，又见宋嫣放下手里那本书，端起茶盏饮用起来。红唇映瓷，喉结滚动，宁桓看得心里烧得更厉害了。
    直到发现自己无意向前迈了一小步，他才清醒了过来。可与此同时，那股被浇灭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来。
    殿下昨日拒绝了四名宫女，今天又特地看这些书，他喜欢的定是男子。这么说来，他还有机会。永阳宫内除了他以外，都是太监，永阳宫外，殿下跟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
    宁桓回想着自己来永阳宫后的点点滴滴，越想就越觉得殿下确实很宠爱他，于是连呼吸都忍不住重了一瞬。
    就算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还是想要试一次。至少他要知道，殿下是不是也喜欢他。
    以往宁桓在永阳宫为人小心谨慎，在宋嫣面前更是从不逾矩半分，但今日内心想法作祟，让他大着胆子朝宋嫣提了些要求。
    放在常人身上，这些要求都是无关紧要的，可在宋嫣面前，已然是稍有冒犯了。但宁桓这次是直接说出来的，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没有丝毫掩饰。加上他被宋嫣养在身边四年之久，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宠在里面的，因此宋嫣答应了他的要求。
    宁桓被宋嫣的答应弄得心花怒放，他满心以为对方心中也一定是有他的。然而之后几天的试探中，又让他再次茫然了起来。
    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宋嫣多多少少都会回应，可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要确定的是宋嫣对他的感情。
    宋榆精挑细选送过来的那些书宋嫣过后就让小路子随意处置了，因为他没有说明是扔了还是留下，所以小路子最后想了想，只将这些书放进了箱笼里。
    那边香丹也看出了宁桓这几天在拐弯抹角里表达出来的意思，看到对方因为殿下的一句话灰心丧气的时候，提点了一句。
    殿下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他说出来。其实按香丹来看，虽然殿下对宁桓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可到底也养在身边四年了，假如宁桓真的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便是没爱，至少也有宠。
    姑姑放心，我晓得的。宁桓朝香丹真心道了个谢。
    知道归知道，可等真的实施起来，又何其困难。至少当宁桓再见到宋嫣的时候，张了半天嘴，最后也只说出了最近家中有些事情，他想要离开一段时间。
    可。
    看着宋嫣连头都没抬就答应了自己，宁桓心中苦涩不已。对方就是这样，他会答应你，但再多的却不会问下去。
    哪怕只是一句，宁桓想，只要殿下问他一句，他就不走了。本身他想回家也只是借口，他想稍微和宋嫣拉开一些距离，或许殿下发现他不在身边了，反而会看清一些。
    他之所以迟迟不愿意讲明白，是怕万一宋嫣对他没那个意思。若真如此，宁桓不知道自己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宁桓在宋嫣边上站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没有等到对方问什么。
    看着他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睛，香丹皱了皱眉。她会提点宁桓，是觉得对方不容易，可这并不代表宁桓就可以用这种方式来逼殿下承认自己的心意。在她看来，宁桓不肯挑明，无非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