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下空荡荡的,寒意渗进空气，一点光从入口处透下来。
    在女儿走后打开一个项链的相框，他低头看了看小相框,手指摩挲着相框的硬度,镶嵌在里面的是年轻的Doctor Bai和他的灰色合影。
    背后刻着F907830。
    “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幸福的一生……”
    D区临近海域。城市被海风腐蚀、异种侵袭。
    E区面临被污染后的黑色海域,长年累月的黑色冰川漂浮在海域上，气候寒冷，海水如冰。
    D区、E区为生存环境苦不堪言,然而F区却要面对地球上最危险、最诡谲的海域风暴。
    F区的人类从出生之日起,就没有见过正常的阳光、呼吸过正常的空气、闻过正常的花香，那里的海水一年四季泛着异种腥味，那是死鱼也不愿意待的地方。
    异种气息湿漉漉地覆盖在人的皮肤上,人也好像成为了异种群体的一份子。
    F907830就是在这样的F区长大的。
    F区的人类没有名字，只有“F”的称号加编号。
    据说,你给实验室的实验动物起了名字,那你就会对它产生感情,再也不舍得将它用做实验。F区的人类随时可能会丧生在异种之下,如果每个人有名字，那么F区每天要面对人类的生死悲伤。
    他叫F907830，在幼年的启蒙阶段，零星从一些D区、E区老人嘴里听到过一种说法，说F区是最低等的基因起源，说是F区，实际上是被核心区放弃的,用来给异种消耗的。
    人类是最会适应环境的动物,尤其是能够生存下来的人类。
    成长为一名少年后,其他同伴陆续死在异种手下，F907830发现自己的视觉比常人要敏锐，行动比常人要更敏捷，力量比常人更强大，他是每次都能在异种潮中战胜异种生存下来的少年强者。
    前来支援的医疗卫生站每次检查完他的伤口，都会惊叹，“你的复原能力太好了，治愈得真快。”
    “那我是有超能力吗？”
    “那倒没有，但是比常人愈合得快很多，要不要重新检查一下基因序列，说不定能转到到别的区？”
    F907830检查了，然而结果没有改变。
    老医生瞧见了他的失望，对方拍拍他的背：“不要气馁，F并不意味着低等，它还意味着原始，说不定你就是在原始力量上进化出的新的力量。”
    那么破的医者大白袍，那么破小的医疗卫生站，灯光总是颤巍巍的，还经常停电。墙壁却努力刷成白色，和医疗十字。
    据说是义务驻扎在他们F区的。
    F区的人不怎么喜欢白色。
    他们更像异种一样习惯昏暗的光线，雨天，以及没有人看见的阴影角落，但F907830却觉得这间医疗卫生站浓烈的消毒味道比外面海域的气候味道好闻得多。
    后来，那个老医者也死在了异种潮中。
    F907830冒尽千辛，从异种巢穴中找出了对方的残骸，将老医者好好安葬。F区的人，就像异种产下了的卵，很多人没有父母没有知觉地活着，再被异种吃掉。
    但老医者从破损的大白袍掏出听诊器，当冰冰的铁片贴到他的胸口时，F907830总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类，他扑通扑通的心跳，经过听诊器，由那名慈爱的老医者听到。
    他的心跳，有人听得见。
    后来有一名少女乘坐直升飞机来到F区。
    他被军方安排跟她见面，两人在空旷的小房间里相见，他将对方大白袍口袋里找出的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递交给少女。老医者的骨灰也重新安置被军方交转。
    对方看到父亲的遗物后眼眶红了。
    F907830的指尖被少女的泪水打中。他的指腹上感受到一点点力度。透明的，干净的。
    少女的长发上带着一朵小小的白雏菊，白的，纤细的。空气中极细微的一点清冷香。她像唤醒了他所有的感官嗅觉。
    对方转过身，她的气质清清冷冷，却极其礼貌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还向他鞠了一个躬。
    F907830被震了一下。
    出来后，军方的人告诉他：“那名老医者是她父亲。”“她跟你同龄，也才十四岁，不过已经是科研界的明日之星了。”
    三年后，F区发生异种传染大瘟疫，F区被“清理消毒”。
    二十三岁时，F907830已经暗中创立了一个组织，F区被核心区视为最低等，那他就偏要将F区钉在高处，F is Father是组织的口号。
    E区、D区被他网罗，C区也逐渐渗透，利用下层区的不甘之心和“清理消毒”事件的受害者，逐渐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络像叶脉一样一点点渗透进上层区。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F区阴晴不定的海域风暴。当狂风吹乱头发，吹翻海浪，击打海水岩石，他会觉得那是一种毁天灭地、超越异种的强大力量。
    他的心中有一种毁灭欲。
    但他的容貌上好像留有老医者给他的感觉，任何人见了都会说他性格温和、脾气好。
    直至有一天，他在很久以前那个破旧的医疗卫生站原址，看到一个身着科研究白袍的女性站在那里唯一剩下的木桩上，献上了一束白色雏菊花束。
    不远处海浪滔天，她的发丝被拂在她清冷的脸上。
    她也长大了。
    以前那么瘦小的身躯，现在渐渐能看到她身体蕴藏的坚韧。
    他从后方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