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偏过头,他眯着眼看着杜阮的脸。
杜阮问:“看我做什么?”
穆青不答。
他就这样认真地凝视着杜阮,像是第一次见面,又像是最后一次告别。
杜阮也意识到了没有,静静地与他对视。
须臾,他忽然笑起来:“说起来,上一世都没好好看过你呢,阮阮。”
上一世,他虽然与杜阮交手数次,但两人隔着茫茫人海,只听过对方的名字,却从没有见过面——细数起来,他只与杜阮见过两面。
一次是最初杜阮离开京城之时,在相国寺外的一面;另外一次,却已经是杜阮死后了。
杜阮说:“但我看过你的脸,穆青。就在相国寺外的夜晚,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记得!”穆青急切地说,话音未落好像又发觉了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放软了声音,才说,“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杜阮。”
杜阮说:“现在你知道了。”
穆青于是笑一下,但那笑意太苦涩了,根本不能算是笑。他说:“在你死了之后,太晚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挽回。”
“不过好在……你回来了。”穆青说,“你知道自己是怎么重生的吗?”
杜阮摇头。
穆青便说:“不知道也很好,有些事就当做秘密吧。”
——不知道,你就不必有顾虑。
杜阮看着他的脸,忽然说:“你现在笑了吗?”
“什么?”
杜阮说:“你方才笑得很苦涩。但现在,你笑得——”她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形容词,“笑得有点像是女子穆青。”
“什么是‘女子穆青’的笑?”
杜阮想了想,说:“就是……很温柔的。”
穆青微怔:“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这回杜阮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说我是伟大的人;在我对你最残忍的时候,你说我是温柔的人。”
“阮阮,你真是——”
他说不出来了,不知道是想不到形容词还是单纯的哽塞,眼里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杜阮却没什么反应,只朝他一笑,说:“因为你是——”
——因为你是女主角啊。
哪怕如今变了性别,也是这本书里温柔又强大的女主角。
她没有说出来,穆青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也很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到了……”
杜阮说:“只要你希望,你就是那样的人。”
穆青很轻地笑了一下,他们已经走到了栖凰宫的后门,他在门前站定,轻轻地推了一下杜阮,说:“进去吧。”
栖凰宫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杜阮望了一眼门内的景象,最后一次回头,对穆青说:“再见。”
穆青挥了挥手,说:“去吧,快点走。”
快点走,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挽留。
杜阮便回了头,当她一脚踏入门槛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穆青的声音。
那声音轻轻地,几乎是立刻就被吹散在风里了:“阮阮……”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你口中那样的人……我可以去见你吗?”
杜阮下意识就要停住脚步回答,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反应过来了什么,抬步向内,没有停留。
这便是回答了。
傍晚的风带着些还未散的血腥气,眷恋地吻过她的裙摆和发梢,而一身青衣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抑制地、痉挛似地颤抖着。
那些恳求又或者说是哀求的挽留的话在他心里反复咀嚼,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而杜阮的脚步也没有停留。
他们一路走进栖凰宫,路上也不见什么宫女太监,绕了几条路,可以看到前边的情况,栖凰宫门前一片寂静,有两阵人互相对立着,却没有见到皇帝或是太子。
杜阮心里有了点数,示意龙凌隐藏在她身后,抬脚往前走。
果然,杜阮蒙头走着,刚转过一座偏殿,就在拐角处撞进了一个人怀中。
那人一把便揽住杜阮,说:“你果然来了。”
杜阮也很平静,她看着那人一身明黄衣袍,轻声说:“太子殿下,您早就知道我会来。”
杜阮也早猜到了——当她回忆起那天秋半夏忽然造访时的情况,就发现当时太子早就在监视她了。
秋半夏方才刚走,太子便匆匆赶到,而且那个时候,迎春曾经说过,看见了什么人在院外。
想来,那便是太子的探子。
如果穆青不在太医院,杜阮去太医院的地道,也会仔细检查一番,她怀疑太子早就知道了秋半夏的秘密,必定会派人在太医院门口守株待兔,等着她来。
而她半途改道的事情,太子也一定知晓。
太子揽住她,顺势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低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阮阮,你不该在这里。”
“那太子觉得我该在哪里?”
太子便露出一个笑容,他微微颔首,说:“我想,你应当在东宫才对——”
他一挥手,招来几个暗卫,说:“送杜小姐回东宫,把人看好了。”
暗卫们应声来押她,杜阮却冷静地唤道:“太子殿下。”
“怎么了?”
“方才我看到皇后从栖凰宫坠落,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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