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正腔圆,咬字清晰,吐出的话始终不急不缓,逻辑清晰,条理也分明。她讲解的时候双眸犹似有光,熠熠生辉,无形中洋溢出自信飞扬的神采来。
禹王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好似第一回 认识。
在宫里头倒不是没见过,可她给他的寥寥几个印象,也无非是鄙薄两字。可此刻这般姿态大方、谈吐不俗的模样,倒是从前未见过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看起来与从前却判若两人。
个中缘由,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时文修尚讲得起劲,讲到后来几乎忘了对方的身份,为了能方便讲解她干脆将打开的账本铺在案上,手指着上面的字边划动边讲解,以期能让对方结合账本文字,更直观形象的理解她所讲内容。
禹王端坐在那,就冷眼看她逐渐的朝他挨近,贴着书案俯了身,还特意朝他侧过脸倾斜些许,用那清甜的细嗓儿吐着音。他略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白净的侧颜,还有她说话时若隐若现的梨涡。
他神色莫辨,沉眸落在那细白的指尖上,唇线讥诮。
时文修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错觉,讲到后半部分的时候,隐约感到有打量的目光冷冷落在她脸上。这不免让她有些不自在,讲解的速度不由得就加快了许多。
终于将这新账法完完整整讲完的时候,还没等她直起腰喘口气,就冷不丁听旁边人发问:“你如何懂得这些?”
“主子爷恕罪,我实在记不得了,自打头受了伤,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
她说的面不改色,实因这种问题她在平日都回答了无数遍了。脑袋受伤记不得事这借口,就如万能膏药般,被她拎出来当挡箭牌已有无数回,如今是习惯成自然了。
禹王慢慢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在动作顿住那刹,突然掀眸:“紫兰?”
时文修这回慢了半拍,不过片刻就抿唇应下。
他那寒眸定在她身上稍许,锋锐的仿佛能洞察人心。
她正捏着手心暗下忐忑之际,对方却收了目光。
“府内赏罚分明,你既献计有功,那自应赏你。”
这话一入耳,刹那间她的心情如过山车般,由低谷直接升至最顶点。
“主子爷我……”
演练了多少回的话尚未说出口,却见他突然推案起身,就要踱步朝后方走去。她见此只得先吞了声儿,忙朝外退几步,由他那有些压迫性的高大身影打她面前通过。
此时张总管已熟练的从竖柜取出谷物趋步跟过去。
禹王打开了径精致的鸟笼,习惯性的屈指安抚笼中的画眉鸟。
“想要什么赏,说。”
终于等来这句话的时文修,激动的快要喜极而泣。
她站直了身,眼神晶亮:“主子爷,我不要赏,我想能继续留在明武堂里当差!”
第13章 知识改变命运
直待那雀跃的犹如小鸟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书房内的人方收了目光。
禹王抓起把谷物丢在了笼子里,冷峻的面上倒是平静,“派人盯着她点,看看她都跟谁来往密切。”
“主子爷可是怀疑她……”张总管听出他主子爷的意思,惊过一瞬后,素来和气的脸庞上瞬间浮现了些狠意。
禹王捻弄指尖残余的谷物,垂眸掩住其中的寒芒。
不过一宫婢,至多是在毓秀宫得些脸面,素日在宫里头接触的也不过是太监宫婢们,试问她究竟是从何得知这新账法、计数法的?这可不是她一区区宫婢随便就能听说的罢。
若说她身后没站着人,那真是可笑至极。只是能将一介宫女调|教成这般送来,也算是好大的手笔了。
笼里的画眉跳脱,不去吃食却将小小的爪子按在小食盒乱刨,扑腾着里头的谷物洒落的到处都是。在被笼前的主子屈指敲了下后,吃痛的啾啾啾叫了几声,这方老老实实的蹲着不再胡乱扑腾。
“先不必动她,不撒饵,鱼又怎会跳出来。”禹王屈指抚抚画眉的脑袋,本来有些委屈的它,在主子的安抚下,又渐渐忘了刚才的吃痛,再一次的欢喜的朝他靠近,“盯紧点,近期应就会有结果。本王倒要看看,她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推开了画眉磨蹭过来的小脑袋,他伸手倒扣了笼里的食盒,关了鸟笼。接过湿帕子擦了手,他淡淡嘱咐了声,今日不必再给它喂食。
张总管悄无声息的打书房里退了出来。
仔细将书房门关好后,他两个肩膀方慢慢松懈下来,偏头给那守候在外的鲁泽打了个眼色。
鲁泽便随他一道往旁边没人处走远了些。
“是主子爷吩咐了何事?”
张总管斟酌了会,方慢声道:“是有些事。紫兰姑娘日后就留你明武堂了,你且看着安排吧。”
鲁泽瞪圆了双目,一张脸直接憋紫了,差点出口骂人。
“这是主子爷的意思。”
一句话就瞬间就让他闭了嘴。
鲁泽使劲捶捶胸,脸撇向一旁大口吐气。
怪不得前头她出来时,满脸红晕,抿嘴直笑,欢喜雀跃的不成模样了。害的他当时还好生惊疑不定,以为主子爷是做了什么晕头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主子爷竟将她给留明武堂了!
那倒还不如主子爷对她做些什么昏头的事呢!
“张总管,您也知明武堂里可都是些老爷们,您说让她掺和进去,这是什么事啊。”鲁泽苦着脸,都几近哀求了:“您看,可否能再劝劝咱主子爷,府上好差事那么多,能不能让她选个旁的地儿待着?”
张总管撩眼皮看他一眼:“主子爷的主意,是你我能更改的?受着吧。”
鲁泽闻言,整张脸都灰败了。
缓了好些一会,方颓然问:“那主子爷的意思,是要明武堂如何安排她?”
“平时是如何安排的?”
“就与三等护卫们一道,候在明武堂上值。”
张总管拍板:“那就跟平时一样。”
此刻在明武堂里上值的护卫们,就只见那时文修就如那风一般的吹了进院。
一进了院,她也不说话,就站在庭院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可睁着大大的眼儿却是晶亮晶亮的,整张脸也是神采飞扬,蒙了层光似的,即便她站那不说话,也能让人一眼瞧出她的欣喜若狂来。
众护卫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有什么喜事。
时文修指着大门外,不答反问:“什么时候休沐?”
“初十。”有那反应快的,顿时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你,你是说你,成了?!”
她依旧指着门外,掷地有声:“初十巳时三刻,大家在这里集合,我请你们出去吃饭、喝酒!不见不散!!”
庭院里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众人喜悦的欢呼声。
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喜悦之情的淳朴汉子们,便拎起小拳头,以实际行动来表达。
在肩膀生受了两拳后,时文修忙伸出手掌,示意他们击掌。击了一圈下来,手掌心都拍肿了,可她不以为意,依旧兴奋的难以自抑。
她成功了,在历经万般艰难之后,她终于将不大可能的事情做成功了!还是老师说的对啊,没有白吃的饭,没有白学的知识,知识创造未来,改变命运!若是当年那几节的选修课她没有认真学,那她焉能有今日的这番机遇?知识都是为自己学的,这话一点都不假。
晚上下值回去的时候,她还兀自沉浸在转正的喜悦中。
从今往后,她就是一明武堂里的正式员工了,享受高薪福利待遇,日后……
想到薪水,她神色蓦的一变。
已经是月初了啊,不是说发工钱都是每月月底吗?那她的工钱呢,怎么没发给她?
夜深人静,坐落在乌衣巷另外一条街上的宁王府,此刻寝殿里灯火通明。
宁王散着裤腿从里屋出来,俊美风流的面庞落满阴翳。
“舅公真那么打算的?是不是老糊涂了!”
王公公闻声出来,佝偻着背上前劝他:“九爷您消消火,气大伤身呐。小公爷,您也别急慢慢的说,国公大人不是已经让咱九爷劝住了不再闹了吗,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可是旁的谁在他跟前胡叨叨了什么?”
曹兴朝苦笑:“别提了,今个义父说月亮挺圆,需喝二两酒庆祝庆祝。可这一喝就足足喝了二斤多,喝大了就又开始指桑骂槐的又哭又骂。您也知道,他心里头苦,喝点酒就难免想起当年那些事,哭着指天骂一阵,哭着烧纸又是一阵……好不容易眼见着折腾完要进屋睡了,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连夜招陈先生入府,说让他写奏折,等明个上殿可得好生闹腾他一回。”
这个‘他’,曹兴朝说的含糊,可在场的都知是谁。
那是当今天下不能诉说出口的存在。
王公公见宁王面色晦暗,就深知他断是又想起了当年香消玉殒的玉娘娘,暗叹口气,便再次看那曹兴朝。
“您没劝劝国公大人?他是九爷的舅公,他这一闹,让旁人如何来想九爷。”
“我劝了,如何能不劝。”曹兴朝把脸撇过,露出后颈子那道血痕,“不让劝,说再劝就打死我这不忠不孝的。还说什么让九爷别担心,他这一闹,他痛快了不提,指不定还能替您咬下禹王一块肉呢。”
砰!宁王抓了茶杯狠恶掼在地上:“我还用得着他来逞能!先前不让他打头阵,他不听非要去,闹了一次可好,生生让老七当成活靶子钉!不长教训,还想来第二次?一次半次的勉强还成,多来几次,当父皇吃素的吗!”
王公公急忙抬手示意噤声:“不可这般说,说不得。”
踢开脚边那碎瓷片渣子,宁王径直往外走。
王公公在后头急道:“我的九爷,夜黑了都宵禁了呢,您可不能出去,犯忌啊。”
“犯忌的事我没少干,便不差这一件。”
话传过来时,人已出了寝殿。
王公公忙叫住要匆匆追上去的曹兴朝,急火火的让人赶紧将宁王的外衣拿了过来,叮咛嘱咐他千万要给他九爷披上。
通往昌国公府的路上,宁王掀了窗牖,借着稀疏的星光看对面坐落黑暗中,不动如山的府邸。
“阿朝,你安排的人还没能得手?”
曹兴朝为难:“禹王府经营的犹如铁桶,能安排人进去已经是不易……要接近书房,的确是有些难度。”
“再催促人快些。”他还真不信老七做事都能滴水不漏。只要能找到他与朝臣来往的信件,哪怕只有一件,他都能扒他一层皮下来。
曹兴朝迟疑:“九爷,您安排的那人,或许更容易得手些。”
宁王皱眉想了片刻,道:“也罢,你让人试着接触试试。先前还当她是颗废棋,如今看似也有盘活的迹象。”
“成。不过九爷,您手上可有能拿捏她的把柄?主要是怕她生了异心,反倒暴露了咱们的棋子。”
“她敢背叛我?难道她还能改弦易辙,投靠老七?”宁王笑的嘲弄,转而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那她不死,谁死。”
他赵元璟一洗脚婢之子,能从肮脏的地底下,一步一步爬上今时今日的位置,其心有多黑,手段有多脏,旁人不知,他知。
“况本王最恨人背叛。她若敢如此,那用不着等那赵元璟玩死她,本王就先一步扒了她的皮!”
女护卫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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