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湫在外面站了不知道多久，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说实话，他脑袋是乱的。
    所以，他居然没有坐电梯，十几层，就这么走上去。
    最后一阶台阶上去，他弯下身，扶着自己膝盖，重重的喘息。
    这一刻才觉得累。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很累。
    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他抬眸就看见自家门口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听到声音，林心沫猛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怯怯的张嘴。
    看样子是想要叫他，只是到底没有叫出声音。
    可能，他刚才的样子，疯狂的那个样子，把她吓坏了吧。
    也是，怎么说她就是个17岁的女孩子，甚至没有成年。
    大晚上的，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才过来找他的。
    只不过……
    叹息一声，颜湫迈步走到林心沫面前，朝她伸出手。
    林心沫看见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掉下来。
    抽泣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这一次，她不敢上去抱住他了。
    只是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哭。
    颜湫皱眉看着她，等着她哭了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说完，他率先进门。
    林心沫扭头看着敞开的大门，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进去。
    颜湫拿着手机站在客厅里，他在打电话。
    林心沫站在玄关和客厅的连接处，侧耳听他说话。
    他应该是给肖家那边告诉了一声，她在这里。
    挂了线，颜湫回头看过来。
    林心沫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今天很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一听他要送自己回去，林心沫又着急了。
    “我……”
    她几步走到他跟前，仰起脸对他说：“叔叔，我不想……”
    “心沫。”他只是沉着声音叫她的名字。
    林心沫心脏都颤了颤。
    “心沫，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误会？”
    “我带你回来，是因为……”
    “我知道。”打断他的话，林心沫咬着嘴唇，“颜小姐跟我说过了，我知道的，我知道。”
    呼出一口气，她坚定的告诉他：“我知道你帮我是因为我很像你喜欢的人，我不介意。叔叔，我真的不介意。我可以代替她……”
    “不要说了！”颜湫的语气忽然冷掉。
    林心沫惊愕，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捏住。
    代替。
    她竟然说要代替？
    怎么代替？
    没有人能代替二雪。
    她就从来没有说过要代替。
    可惜，他把她深深的伤了。
    她有没有安全到家呢？
    今晚说那些话，她自己一定也不好受吧。
    乱七八糟的想着，颜湫心生烦躁。
    “心沫，你还小，可能还不明白，有些人，不是你说代替就能代替的。她是无可取代的。明白吗？”
    林心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要的根本不是替身。
    那他要的是什么？
    无论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的，只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别赶她走就好。
    “叔叔。”
    “去休息。”颜湫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林心沫咬着唇瓣，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更不敢再说什么。
    垂着头，她快步冲进客房，关上门。
    听到关门声，颜湫吐出一口气，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肖家。
    颜雪看着肖苍山放下手机，心急的握住他的手，“怎么样？她是不是去找我哥了？”
    肖苍山伸手握住心急如焚的老婆大人，捏捏她的手指，“是，你先别……哎，你要去哪儿？”
    谁知道，他家老婆大人直接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往外走。
    他急忙起身去追，好不容易在门口把人抱住。
    从她身后，他把她一下子抱离地面。
    两只脚离地，颜雪惊呼一声，甩着两条腿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肖苍山你疯了。”
    肖苍山笑着把她抱回床边，安放在自己怀里禁锢。
    头搭在她肩窝里，问：“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颜雪蹙着眉，扭头看着他的俊美的眉眼，“你说我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我哥那里。”
    “去了以后呢？把人强制带回来？”
    “嗯。”
    “颜颜。”
    颜雪烦躁的推开他，转身面向他站着。
    肖苍山坐在床上，微微仰起脸，看着他老婆一脸的薄愠。
    讨好的伸手握住她的手，“颜颜，你冷静点。”
    “苍山，我说实话，我不喜欢林心沫。”
    “……”
    “就算她长得很像……我不喜欢她。”
    “嗯，我知道。”
    “这女孩子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你给她提供那么好的条件，她还想怎样？”
    “唔，贪心的话，没有吧。不就是因为她不贪心，所以才没答应我的条件吗？”
    肖苍山得纠正老婆的错误，盯着巨大的压力啊。
    颜雪一听，立刻瞪眼睛，冷笑连连，“她想要什么，你别假装不知道。”
    “呃。”
    “她想要我哥，那还不是贪心？比接受你那些条件还要贪心。”
    “颜颜，你是觉得她配不上颜湫哥？”
    “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颜雪急声说，“你真是！”
    扑上来，她掐住肖苍山的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儿的揉捏。
    肖苍山的俊脸变了形，却还没心没肺的笑着。
    “我胡说，老婆，是我胡说的。”
    颜雪发泄够了，放开他，坐在他身边。
    良久，她问肖苍山，“你不是也不赞成他们吗？你觉得他们合适吗？我哥根本不是喜欢她。她呢，真的是喜欢我哥吗？两个人都不是单纯的心思，怎么可能有什么？”
    “是啊，怎么可能有什么？”肖苍山笑，搂住她的肩膀，“我就说嘛，我老婆最聪明了，什么想不明白。”
    原来他……
    颜雪失笑。
    “你这人！”
    “好了，颜颜，既然你都明白，还有什么担心的？”
    “我就是担心我哥面对林心沫，时间长了，难免钻牛角尖。还有听画那边啊，这样对听画也太不公平了。你不是说，我哥对听画并非没有心思吗？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唔，我说过吗？”
    颜雪举起拳头，肖苍山马上投降，“嗯嗯，是我，是我说的。”
    “肖苍山！”
    她真的要生气了。
    肖苍山才舍不得她生气呢，赶紧抱着人纤细的腰身哄：“虽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感情的事，尤其这么复杂的事，我们作为外人，还是不方便插手太多。但我保证，在适当的范围里，我一定努力插手，好吗？”
    张张嘴，颜雪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叹口气。
    好吧。
    他说的都对。
    ……
    再见尹听画是在两个人进入冷战的第三天，一个商业酒会上。
    这三天，颜湫给尹听画打过两次电话，发过几条信息，不过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这也让他深刻的意识到，这一次，尹听画是来真的。
    她真的决定放弃他了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以为，不管他走多远，走多久，只要回头，她就会在那里。
    现在想想，自己这种想法卑鄙又可笑，自私又愚蠢。
    “颜总。”他的助理，曲歆端着酒杯走过来。
    “嗯？”
    “您和尹小姐，”顿了下，曲歆斟酌着开口：“您和尹小姐发生什么了吗？”
    她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会过问他的私事。
    今天这样问，颜湫还挺惊讶的。
    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他自嘲一笑，声音轻飘飘带着一丝愁绪：“我惹她生气了。”
    曲歆点点头，“那颜总就去哄哄尹小姐吧。”
    “哄？”
    “嗯，尹小姐对颜总很好。”
    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怎么哄？”颜湫有些为难。
    电话打了，不接。
    短信发了，不回。
    他还应该做点什么，哄她？
    判断了一下颜湫是真心请教，曲歆向来对他很尊敬，这时候也不免笑了下。
    “唔，女孩一般都受不了男人死皮赖脸的。更何况尹小姐喜欢颜总。颜总就稍微撒点娇，厚脸皮一点。尹小姐不管说什么，你都要粘着她，粘紧她。”
    “……”
    颜湫听得头皮发麻，半响才问：“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曲歆低笑，“颜总，我没开玩笑啊。”
    “……”
    尹听画正跟两个富家公子说话，她笑着，不过笑中带着点牵强。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打发走，她蹙眉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男声：“我都替你累得慌。”
    回过头，她看见走过来的男人，接过他手里递来的酒杯，喝了口，“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莫一航眼底闪过惊喜，笑意晏晏的问：“你找我了？没看到我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尹听画的回答是，送他白眼。
    莫一航却笑得更开怀，视线和远远往他们这边看的男人对上，他凑近尹听画问：“吵架了？”
    尹听画瞥了他一眼，淡淡的：“什么？”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好玩吗？”
    “哈哈。”笑了声，莫一航摇晃着酒杯，“我问你和颜湫啊，吵架了你们？”
    “……”
    “我说呢，今天你怎么没围着他团团转。”
    “闭嘴！”尹听画恼了，说了句，她把酒杯塞给莫一航，提裙便走。
    莫一航赶紧追上来，“别啊，别生气啊。”
    他倒退着走，看着她生气气的发白的小脸，“不过，这倒是给了我方便。你等一下。”
    拉着她站住，他温柔的问：“待会儿结束了，我们单独去喝一杯？”
    尹听画看着他，挑眉，“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单独喝一杯？”
    “你心情不好，作为你的，好朋友，当然要相陪。”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她冷笑，“我说啊，别瞎猜行吗？”
    甩开他的手，她继续往前走。
    莫一航愣了一下，就是这一愣，再回过神，已经被截胡。
    他眯着眸，看着面前两个人，嘲讽一笑。
    算了，不急一时。
    尹听画平行视线，也不看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手指捏在裙子上，慢慢收紧。
    半天，他也不说一句话，她忽然觉得烦躁至极。
    “颜先生。”抬起头，尹听画语气讥诮，“什么意思？你这是？”
    “听画。”终于开口，颜湫僵硬的挤出一抹笑，“好久，好久不见。”
    木头就是木头！
    她还真的不能对一根木头抱什么期待。
    否则到头来，气的只有自己。
    “三天而已，也没有很久吧。”她说完，移开视线看向别处，“颜先生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请让开，不要挡着路。”
    “我有。”心急说道，颜湫怕她走掉，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听画，我有话，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尹听画看着他。
    颜湫点头，眼神带着热切，好像真的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这时，尹听画却笑了。
    他要说，她就一定要听吗？
    那是以前的尹听画。
    以前的尹听画会迫不及待，可现在她不会。
    在看见那一幕之后，她已经无法做到，至少目前还是无法做到，平静的对待他。
    还在生气，并且不会轻易消气。
    又或者，换个说法。
    她也不是真的单纯的生气。
    更多的是感觉到累，感觉到绝望吧。
    离他远一点，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没办法呼吸了。
    没有他，她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
    “你有话说，我却不想听。抱歉，颜先生，我没空听你说话。”
    说完，尹听画甩开他的手，迈步就走。
    颜湫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转头去看，只看到她挺直决绝的背影。
    有人在此刻走到他面前。
    “你们真的吵架了啊。”
    颜湫回头看着莫一航，忽略他略带挑衅的话，温声打招呼：“莫总。”
    莫一航微笑，收回看着尹听画的视线，转而看向颜湫，“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吵架。听画对你一直百般迁就，万般讨好，能让她生这么大的气，我还真的好奇是什么事呢。”
    “莫总。”听到这里，颜湫的语气还是冷了下去，“这是我跟听画两个人的事，我想莫总还是收起好奇心比较好。”
    有意思。
    原来颜湫也有这样锋利的时候呢。
    这样才有点意思。
    莫一航耸耸肩，“是吗？可我不觉得这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啊。我喜欢听画，跟她有关的事，也都跟我有关。”
    他这么直截了当的表达对尹听画的喜欢，颜湫小小的惊怔。
    看他惊怔，莫一航凑近些许，眼底凝了些许冰霜：“颜湫，有一天，你真的弄丢了听画的话，我可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呢。”
    拍拍颜湫的肩，莫一航迈步往尹听画的方向追去。
    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良久，他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
    “原来你在这儿。”
    尹听画回头，一闪而过的失落。
    莫一航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干什么呢？”
    顺着她视线，他也抬头望天，“赏月吗？好看吗？”
    尹听画推了他一下，无奈道：“莫一航，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我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
    “我说了，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抬着头看天。
    看了会儿，尹听画打了个喷嚏。
    莫一航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
    她往温暖的外套里面缩了缩，突然想，这么久以来，她到底为什么为难自己呢？
    她要的，其实不过是这样一份温暖。
    很多人都可以给她。
    她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颜湫的那一份。
    喜欢一个人久了，原来真的会累，真的会累。
    从来没有，她从来没有这么密集的想过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