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等着钟莹来,一时也没有其他可询问的,公堂上一时又安静下来。
钟箐木然的跪着,看着一道细瘦的影子落在面前,她顺着转头看上去,看清陈子阳的神情,心中“咯噔”一声。
她从未见过陈子阳这样,他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双手垂在两侧,低头看着地上,实际眼中却没有焦距,一丝光也投不进去,像一潭落石也记不起涟漪的死水。一身朱红色的官服,映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钟箐从侧面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丈夫其实这么单薄,那股绝望的脆弱感仿佛随时会裹着他烟消云散。
钟箐有点害怕陈子阳现在的状态。
她轻轻拉了下陈子阳的衣摆:“子阳……”
陈子阳过了几拍才迟钝的慢慢转眼看她,那眼中空茫一片没有任何情绪,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继续看着地上。
过了会儿,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微弱响起。
“你我夫妻三载,我对你说过许多的话,可你从来不相信……”
钟箐怔了下,才发现这是陈子阳的声音,她讶然转头。
陈子阳还是那副被抽走了灵魂的恍惚模样,低头缓缓的说:“我说,我们既然成亲了,我便是真心要和你过一辈子,我说,或许我对你没多少爱,但是我可以把其他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我说,我会对你好,也会对我们的孩子好,我说,年少未心动,也不懂心动,但我可以努力学着做一个好丈夫,我答应过你,与别的姑娘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我还对你承诺过,我陈子阳,不追求三妻四妾,今生有一妻足矣……”
他悲戚的笑了下:“可这些,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过。”
钟箐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决堤出来,她悔不当初,紧紧拉着陈子阳的衣摆,泣不成声。
“别说了……子阳,我错了,求求你别这样……”
陈子阳仍木然的低声道:“我说的,我做的,你都不相信,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你臆想的,仅凭一根簪子……就一根簪子……你甚至,都不愿意来找我求证一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我。”
钟箐抱着头,不敢再听下去。
其他人默默听着,都不言语,只觉得有点同情陈子阳。
钟姚跪在地上,也沮丧的耷拉着肩膀。
总是学不聪明,明明就知道,钟家除了奶奶,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真的把她当家人?
可为什么钟莹不过稍微示下好,自己怎么就这么犯贱的入套了呢?
现在想来,原来预谋从一早就开始了。
从再见面时,钟箐第一次对自己笑开始,便已经将自己一步一步骗进她的圈套中了。
如果自己没遇到慕修宸会怎么办呢?
如果慕修宸不是权势滔天的王爷,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毫无疑问,她不知道钟箐会如何,但自己一定不会再有命活到今天。
钟姚深深的闭上眼,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咽不下去。
她曾经,是真心的因为钟莹那声“姐姐”而开心过。
家人于她而言,果然还是太奢望了。
想到家人,钟姚又睁了眼,不自觉往慕修宸那边看去。
慕修宸似乎有点累了,一手撑着头在闭目养神。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脸上那道疤还剩下很淡的痕迹。
钟姚有些心疼。
虽说慕修宸已经养了一个月了,但其实身体亏损太严重并没有完全恢复,比起常人而言还是要体弱很多。
游孝说,他起码还要再好好的修养半年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然而这两日,为了案子的事,却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过,今日更是一大早便到公堂上一直耗到现在,估计早就在硬撑着精神了。
视线往下,见他另一只手一直握着腰间佩玉习惯性的慢慢摩挲,钟姚又有些无语。
这佩玉便是当初她拿到第一笔工钱时送他的那条禁步,已经清洗干净,流苏又恢复了本来的银灰色,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廉价,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挂在那一身龙纹锦绣亲王袍上的东西,但慕修宸却是不顾劝阻,非要当宝贝似的带着招摇过市。
钟姚看着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握着白玉,长长的流苏从掌心垂下,拇指缓慢的一下下的抚着,心尖微微动了下。
又觉得这画面异常熟悉,仔细想了想,倒想了起来。
当初立冬宴,她被宁王单独召见,便在屏风的缝隙中窥视到这样一只手握着同样的玉佩摩挲,只是当时摩挲的动作快一些也用力一些,自己当时似乎还怀疑王爷是不是紧张来着?
现在想来,这家伙当时可能的确真的在紧张。
搞了半天,当时她在屏风外面也紧张的要死,慕修宸在屏风里面同样紧张的要死,偏偏两人还表面故作镇定。
如此一想,钟姚突然没忍住闷声笑了下。
随即便看到慕修宸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往她这边看了眼,看到她极力压着笑,明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也跟着抿了下嘴,然后微微勾了嘴角。
这一笑如春风化雪,将方才所有的失落都吹散去了。
捕快没去多久就带着人回来了。
门外的衙差打开栅栏正要放他们进来,却从人群中挤进一妇人突然冲了进去,她动作太快,衙差应是没料到会有人私自往里跑,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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